昭阳殿封宫以后的日子,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除了每天抄录两个时辰佛经,高皇后都是用描花刺绣打发时间,偶尔裁制一件衣裳,和佛经一起交给戍守的侍卫,呈给昭帝。
谢兰因上辈子不懂高皇后这样做的理由,这辈子懂了,不过是以此勾起昭帝的怜惜,眷念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还有与谢兰因的父女之情,让她们封禁时的日子能好过些。
只可惜,上辈子这些东西并没有呈给昭帝,高皇后都是让琼华去做这些事,琼华直接将东西给烧了。
衣裳第一次送去,邓晖就奉昭帝的命令过来,送了很多料子丝线,以及笔墨纸砚。
谢兰因翻了翻那些东西,看向神色淡淡的高皇后:“母后其实很清楚父皇喜欢什么,听外祖母说,您和父皇刚成亲的时候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这几年为何会过的这样相敬如宾?”
高皇后在做冬衣,纤长的手指绣出朵朵玉兰灵动清雅,绽放在指间。
她闻言停了下来,目光看向殿外:“大概是因为母后懂得如何做一个人的妻子,懂怎么做一国之母,却不懂怎么样装糊涂,也不懂怎么样让步。”
“为人妻室,自然要规劝夫君,劝导夫君进取向上,可惜母后的夫君是皇帝,天下所有尽归其手,母后的劝导只会让人扫兴生厌,而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像花朵一样,柔顺听话,皇上随意采摘,自然比母后更容易讨人喜欢。”
谢兰因大概明白高皇后话中的意思:“是因为母后劝父皇勤于朝政,专心政务,父皇却耽误享乐,所以才会渐渐疏远母后,是吗?”
高皇后柔和微笑道:“是母后不懂,把夫妻二字看得太重,以为年少情深,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却不想在君王面前,君臣二字,排在夫妻前面,有些话,就算是结发夫妻也不能说。”
谢兰因凝视着高皇后美艳的面容,即使她看着淡然平静,但还是能从她温婉的神色间看到忧愁和哀怨。
这一瞬间,谢兰因的心底深处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苗,微弱至极,随时可能会熄灭,可就是这团小小的火苗,此时却灼热而又滚烫的烤着她的心脏,烫的她几乎无所适从。
这就是她的父皇,她的父亲,大燕的君主。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朝臣劝谏,执意修建临渊台,气得两朝元老文老太师辞官,更害得五万无辜百姓惨死,致使他们的家人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家破人亡。
这件事也是高家谋反的最大缘由。
谢兰因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临渊台一事,如果没有……
系统检测到谢兰因的想法,有些惊讶。转念一想,谢兰因现在虽然还是个巨婴,不会去思考太多东西,但她好歹也经历过大燕灭国一事,死过一回。
生命在生存面前,即使是大环境背景下铭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之分,以及道德伦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生存才是第一要求。
宫中的公主十岁前,都会和皇子一起在太傅手下读书识字,皇子倒没什么,但伴读的人都是燕京世家子弟,女儿家过了十岁,自然就要避讳。
谢兰因六岁启蒙,在太傅底下读了几年书,识字没有问题。
这些日子,她算是半推半就的读书、练字,每天都要和系统习惯的磨上几句,毕竟读书这件事是系统先强迫她的,就算她已经读出了一些兴致,也要假装不愿意,她才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呢。
除此之外,她还要装模作样的抄写佛经,抄给昭帝看。
书读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谢兰因脑海中的思绪便越清晰,仿佛正在拨开重重笼罩的烟雾,系统在旁边也有意引导她,给她灌输现代社会自由平等以及人权这些理念。
或许短时间内,她的观念无法转变,可是有些事情就算她暂时没有办法做到,也要知道,她必须知道。
就像安国公撕开了那个谢兰因自以为是的虚伪真相,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眼前一样,她不能再活得那样糊涂。
小年前一晚,谢兰因撒娇耍赖要和高皇后一起睡,上辈子高静渝就是死在今晚,她实在害怕,就这样在寒冷寂静的夜中守着自己的母亲。
在仿佛看不到边际黑暗中,谢兰因突然想起于尽,自从昭阳殿封宫之后,她时常会想起她和于尽上辈子的种种。
而这一晚,她就靠着那些回忆,仿佛从地狱尸山爬出来的死徒在垂死挣扎,从天黑守到天亮,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缝隙落入殿中,落进谢兰因的眼睛里,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哭了起来。
系统看谢兰因就跟看小孩儿一样,在旁边陪了她一晚上,见她这样,忍不住出声:【宿主,你怎么了啊?】
谢兰因听着身边高皇后平稳的呼吸声,眼泪掉的更加厉害:“……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系统点头:【对呀,你想要活着就要乖乖改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谢兰因似乎没有听进去这话,只是缓了缓呼吸,撑着床榻坐起,如绸缎般散落的漆黑长发包裹着她娇小瘦弱的身躯,那双清澈圆润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清透,仿佛能摄人心魂。
她再次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都想活着,我想,他们也想,他们,没有错。”
停顿了几个月的改造值,此时终于有了变化。
【恭喜宿主,当前宿主改造值已升至54。】
这一整天谢兰因的心情都很好,高皇后看她这样,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兰因抱住高皇后的手臂:“今日是小年,儿臣高兴。”
高皇后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发:“真是小孩子心性。”
晚饭后,谢兰因实在撑不住,准备回东配殿睡觉,采薇本来要送她,然后再回来收拾,谢兰因嫌麻烦,让她只管做自己的事。
夜幕渐沉,远处遥遥传来宫中宴饮时的丝竹歌乐,谢兰因手中提着的灯笼仿佛一团朦胧的暖光,照亮着走廊,她困得很,眼睛半眯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伸出的那一双手。
突然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谢兰因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中的灯笼脱手而出,那人抓住差点掉落在地的灯笼,熄灭蜡烛,搁置在地上,随后便将谢兰因拖到了浓稠深厚的黑暗深处。
谢兰因被按在墙上,背后是坚硬的墙面,身前是一个人的身体,靠的极近,两人间几乎没有距离,那人有些急促灼热的鼻息,在她的上方起伏,垂落的发丝轻轻拂过耳尖,带起一阵氧意。
这样的突然袭击,谢兰因非常熟悉,于尽那时候就喜欢这么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