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长和车夫在外面驾车,榭淮带着醉死的江唤行和栖梧坐在里面。
江唤行似是身上难受得紧,一开始还能平躺,后来便向榭淮一边侧着,越团越紧。
榭淮想把他手里攥的那件衣裳抽出来给他盖一盖。偏他就是不干。榭淮有时也爱较真性,于是一个不干,一个就非要拽出来。待看到江唤行撇撇嘴,一脸憋屈的模样,自己又觉得自己无聊得紧。于是他使劲推了推江唤行,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但江唤行总是冲着他,闭着眼一脸委屈。
车里满满都是雪里梅的味道,榭淮好酒,平时自是喜欢,只是今日心里厌烦,便挑了一侧帘子看着车外发呆。
马车一震,白舒长挑开帘子说了句:“到了。”
榭淮他们到的是后门。江唤行这副样子越少人见越好。榭淮上前敲了门,里面一个小侍探出头来,见是榭淮,马上道:“二公子!”
榭淮让他不要声张,领他去看马车内的江唤行。
那小侍一看是府里人四脚朝天寻了半日的大少爷,简直喜出望外。榭淮赶紧比了个手势让他闭嘴。他拍了拍江唤行的腿,看他还是不醒,只得对白舒长道:“麻烦白公子帮个忙。”
榭淮再次入了车内,拽着江唤行衣领子好歹把他拉了起来。
白舒长和那小侍一人拽一条胳膊,死活把他弄下了车。既然不能声张,那也不能去叫人了。但是那小侍哪里能背得动,榭淮只得对白舒长又道:“还得麻烦白公子送他一趟。”
白舒长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把那死人扛上了背。那小侍前面引路,白舒长快步跟了上去。
榭淮站在那,看他们绕过一座影背山,一回头,看到栖梧看着他。
榭淮看出他的疑惑,但仔细再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让他对刚帮了大忙的人装聋作哑,他是做不到的。思前想后,只得说了一句:“我进不去这江府。”
“呵,你是妖精变得还是这江府是狗血黄符造的?”
白舒长腿脚倒是快,回来听见榭淮的话就给了他一句。榭淮就算有心翻白眼也没力气这么做。
栖梧看了白舒长一眼,他这个师弟幼时明明是个整天挂着鼻涕拽着他衣角不撒的倒霉孩子,怎么突然变成一倒霉又讨人嫌的大人了。
榭淮让车夫回去,给了银两让他莫多说。待绕回了冀府大门,榭淮才突然想到这两位中午还未用饭。这可真是…
榭淮心里盘算着赶紧去厨房一趟,好歹伺候上饭食,总不能过于失礼。
谁知白舒长进了大门扬着鼻子,就直往左边跑了。榭淮追在他后面,怎么叫他他都不应。一个跑一个追,倒是让榭淮想起小时候过年外祖父家杀鸡,他追着跑的样子。
栖梧脚尖一个用力,飞身掠了出去,一把薅住了白舒长后衣领,把他提拎了起来。他们停在一处院落外,榭淮也总算知道白舒长是追着什么跑了,肉饼味。
这哪里是只鸡,明明是只狗。
白舒长要进去,栖梧就是不松手,俩人在那儿来回较劲。
虽说南园这边偏一些,但往来下人也是有的。榭淮看白舒长被勒的脸都红了,赶紧对栖梧道:“这是我和我娘住的院子,二位要是愿意不如进来坐坐。”
说着,榭淮便推开院门进去了。
留下栖梧死命拽着白舒长,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舒长涨红着脸,回道:“我怕师兄此时跟我想的一样。”
栖梧静静看了他片刻,一松手甩袖走了进去。白舒长理了理衣襟也跟了上去。
榭淮他娘今天把昨天剩下的面和肉馅烙好了饼,也不拿碗筷,卷起一张就往嘴里送。榭淮一推门就看到的是这些,赶紧扬声道:“娘,有客人来。”
这二娘子没想到榭淮这个时候回来还带了人来,要知道自从他们娘俩搬到这南园,来的最多的就是给冀梅染传话的奴才们。
她看栖梧和白舒长,具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也就放心了。虽说她平时对榭淮没什么耐心,但到底作为母亲还是盼着榭淮好的。
榭淮问他娘还有没有什么吃食,二娘子说小厨房里还有肉饼。要是平时,榭淮是不会想拿这油物招待人的,因为他自己都看着头疼。不过一是确实他们这园里找不出第二样吃食,再说白舒长刚才鸡奔米那样就是跟着肉饼味儿来的。
榭淮和他娘住的这个院子确实不大,屋子有限,无冬历夏都是在园中的木头桌凳上吃饭。要是真赶上个风雨雪霜,便各人回各人房了。
榭淮让白舒长和栖梧在他娘身边坐了,自行去了小厨房。待他出来,手里拿了切好的饼还有四副碗筷。真是庆幸碗筷足够,否则要让他们师兄弟二人用手抓了。
那二娘子也知道有外人在,便也收起了那让白舒长都目瞪口呆的粗俗样子,规矩地用起碗筷来。
榭淮是从小被这肉饼整怕了,吃了一牙就饱了。栖梧似是也不怎么喜欢,意思着吃了几口。就看白舒长一人,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边嚼边说香。二娘子那手艺确实也能称得了一二,所以白舒长也确实吃的舒坦。一顿饭下来,白舒长不光扫光了桌上的,还从二娘子手里匀了半张来。二娘子这些年都没从儿子脸上看出喜欢来,这次看白舒长吃的欢,又看他跟榭淮差不多大,自然越看越稀罕。
如此忙碌了两日,冀梅染终于从宫学中退了下来。榭淮借着跟他大哥交代这几日事的机会,打听到宫里没有提江唤行未入宫学的事,想是江家想法子遮掩了过去。
栖梧白舒长师兄弟不日就要离开安京,所以栖梧和冀梅清的亲事自然成了这府中众人的关切。
这日,榭淮在园子里洗衣服,突然晾衣服的那竹竿架子散了个稀碎,把榭淮刚洗好的被单衣物都晾到了地上。榭淮插着腰瞪着眼干站了半晌,似乎想同地上那堆东西干上一架。偏这时给冀梅染传话的小厮又来催他去语笑厅。榭淮是真不愿意去,但是今天父亲和夫人就要给小妹说亲了,事情重要,不去也得去。
榭淮照例还是让那小厮先回,只能先把衣物凑合着捡到盆里泡着,想着一会儿回来再洗。他回屋换了一身淡白群色的衣服,挽了发髻别了那根紫檀簪子。他娘照例睡着,榭淮掩上了门还是顺着西侧的长廊往语笑厅赶。途经照影亭所在的那座小丘,榭淮一瞥,发现那檐子下栖了一直黑猫。那黑猫似是被榭淮惊到,睁开一双金黄的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右爪子,勾着腕子洗脸。榭淮觉得好玩,刚想往近处走走,那黑猫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跑了。榭淮收起好奇,赶紧往语笑厅走。
他急匆匆地进了门,刚想对父亲和夫人们行礼,就听冀松凝扯着嗓子喊:“我不去,我不去!”。然后他一指榭淮,道:“为什么不是他去?!”。
榭淮闹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就听冀梅染喝到:“你闭嘴!”
这是要让冀松凝干什么去?榭淮抬头,看他大哥铁青着脸瞪了冀松凝一眼,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他又看父亲和夫人,三夫人具是一脸菜色,更是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望侯爷考虑周全。”
榭淮这才注意到白舒长和栖梧。想来也对,今儿个本来是他父亲和夫人给他小妹妹说亲的,江湖中人不拘媒妁之礼,但好歹本人也得在。
榭淮看向白舒长,觉得这人今日眼角眉梢具是精明,仿若笨鸡修成了狐狸精。他睨着这屋子里的一圈人,最后看向榭淮道:“哟,二公子来了”。
榭淮不知这人怎么了,便看向他身旁的栖梧。经过这几日相处,榭淮肯定白舒长犯病的时候栖梧总会出手打理,但今日栖梧也不知为何,由着白舒长闹。
“侯爷所求之事,大泽自然全力为之”。榭淮听他声音低沉,缓缓道来。“只是栖梧所求之事,乃师父之命,也望侯爷成全。”
还不待榭淮脑子里转上一转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夫人唤了一声老爷,紧接着三夫人哦呜一声,叫到:“夫君!”
冀梅染对一旁一个小侍悄声道:“带二少爷回去”。
榭淮当然是没听到,但是拉着冀梅染袖子的冀松凝听了个清,哇哇大哭起来,吼着“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三夫人听到自己宝贝儿儿子这一叠声犹如催命,跪地膝行至丈夫面前声泪俱下道:“夫君,夫君,凝儿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么,夫君”。
冀侯夫人听了此话似是忌讳得紧,喝到“你这贱妇还不退下”。
榭淮被两位夫人尖锐的声音刺得头皮发麻。一旁冀松凝还适时地嚎啕上一声助阵。
白舒长见这一家子东倒西歪觉得好笑得紧,只有榭淮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又觉得心里一酸。
“如此,我师兄弟二人就先告退了。后日希望侯爷能给个答复”。白舒长说完,看了榭淮一眼,榭淮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只是那师兄弟二人具是面无表情,他也看不出什么。
栖梧经过他身边时带起一阵微风,却也没说什么,跟着白舒长出了语笑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