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人贵则语迟呢?
因为大家在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好好的推敲,这句话会不会引起其他的联想,怎么样才能把我想要表达的意思,隐晦得表达出来。
这叫说话的艺术。
越是高官,越是讲究这个。
这个李源为什么这个时候冒头,大家当然都知道了,就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儿嘛……
甭管对方是挟私也好,报复也罢,你领会了就领会了,那么你可以反击,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都行。
可是宋方呢?
直接就掀底牌了!
富弼之所以这么剧烈的咳嗽,是因为他想起来,当初文宽夫那事儿了。
当时宋方以一个搅屎棍的身份,把这充满官场艺术的事情,搅和得面目全非。
所有人的脸皮都被他踩在了地上……
那时候,就连富弼和文宽夫都有点受不了宋方这能搅和的性子了。
现在呢?
这家伙故态复萌了,一开口,又把这个李源的外皮给撕了下来。
——你为啥这么说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是为了国子监那事儿,开口报复我吗?你不要脸!
这特么是官儿吗?简直就是泼皮!流氓!
可是……谁敢说这个小流氓?
谁也不敢。
韩稚圭这么刚的家伙,在面对宋方的时候,都屡屡吃瘪。
没看到此时此刻的老韩,头都转到一边了?刚才这话你要问他听见没,他绝对装傻说听不见。
那李源的脸也涨红无比,宋方这一棍子,把他砸得有点懵。
过了一会儿,他才梗着脖子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私事怎么能拿到这个地方乱说?你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番义正言辞也算是气势十足了。
宋方“深以为然”得点了点头。
接着,他冷冷得说道:“不说私事儿是吧?那行啊,你给我说说,我刚才不过说了一句话,还没有正儿八经发表自己的意见呢,你就冒出来咧咧什么?”
这话说完,李源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打不出鸣来了。
他还想说什么呢,宋方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我刚才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偏差,有什么问题吗?”
李源想了想,开口说道:“你这话,就是想帮折家人说话!”
“少在那放屁了!”
宋方冷冷得说道:“我要是想帮折家人说话的话,刚才我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应该说这事儿很严重,然后让陛下赶紧派兵马,驰援麟府路!你说话不动脑子吗?”
“急报上说的什么?西夏人出动大兵二十万?你给我说说,可能吗?”
“甭说是二十万了,就算是十万,我就问问,麟府路能挡得住?再说了,小小的府州,值得西夏人派出这么多人攻打?”
“当然……”李源还没说完,就被宋方打断了。
“当然个球!”
宋方打断了李源之后,又转身看着仁宗:“陛下,麟府路跟西夏是什么情况,相信不用我说了。如果说,那西夏人真的把目光瞄准了这边的话……”
“甭说是二十万了,就算是五万人,也足够了。”
“要是真的出动二十万的话,现在最应该着急的是谁呢?”
这话刚说完,众人也都醒悟过来了。
是啊,如果说,西夏人真的在边境纠结二十万大军的话,最应该着急的不是麟府路了,也不是大宋了,而是辽人了。
因为那个地方不光有大宋的麟府路,对方也跟辽境接壤啊!
旁边的韩稚圭瞪着眼睛说道:“不错!西夏人也不是笨蛋。真要是志在麟府路的话……就应该悄悄的出兵,然后打那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
“这大张旗鼓得弄出来二十万大军……咱们这边增援过去,自然是要浪费钱粮的,但是有黄河天险以守,不足为虑。可是……真正该担心的,还是辽人那边啊!”
说到这里,韩稚圭忍不住看向了宋方。
他是怎么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复杂的局势,这个宋方一看就透呢?
宋方当然感受到了老韩的目光,他一脸嘚瑟的冲着老韩挤了挤眼睛。
韩稚圭顿时把脸扭到了旁边。
轻浮!
韩稚圭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陛下,估计那边的辽人,又要有动静了吧。”
仁宗点头说道:“没错!这西夏人既然敢说出兵二十万,还把大军压在了边境……”
不用说,那些辽人肯定也不会相信,西夏人是冲着麟府路去的。
对付一个麟府路,需要这么多人吗?
这是要往大了去闹的。
所以辽人肯定要地方这些西夏人暗度陈仓,冷不丁给自己一下子,那就乐子大了。
不过,不对付麟府路的话,不代表着那西夏人没有更多的想法。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来一场大的话,渡河攻打大宋,那这事儿也不好说。
想到这里,仁宗开口问道:“诸位爱卿说说,那西夏人……会不会攻打河东路?”
这事儿得弄清楚啊。
要是西夏人真的准备渡河攻打河东路的话,那这战事就大了。
“不会!”
韩稚圭开口说道:“他们不敢!”
虽然当年老韩在西夏人的手上吃了败仗,但是这么多年,老韩也一直在研究这西夏人。
“二十万大军,如果不能做到长驱直入来去自如的话,只要被河东路纠缠住,那么这二十万大军就有去无回。”
“到时候,他们就等着被辽人长驱直入了。就算是那时候,我们没有和辽人结盟,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占便宜的机会!”
这就是利益。
仁宗点了点头,不过接着,他又拧着眉头问道:“那……这西夏人到底想干什么?”
韩稚圭想了想,开口说道:“可能……只是造势?没藏讹庞上一次大败,回去之后,在西夏的声望大不如前,这要是不做些事情的话……怕是要被人看不起了。”
富弼点了点头:“权臣嘛。想要当个权臣,肯定是要有势的,没有了这个势,自然要被别人围攻!”
看来是这样了。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仁宗也深以为然。
此时此刻,君臣算是达成一致了。
那么,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的意见,那就是公然唱反调了。
宋方就是这个唱反调的家伙。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事儿想问问王骁。”
王骁一直在场,刚才大家讨论的时候,没有带上这个人。
因为王骁的身份不讨喜。
等仁宗点头之后,宋方看着王骁:“王大人,我想问一下,皇城司是否有西夏国中的情报,譬如……李谅祚的!”
王骁看了看仁宗,等得到了仁宗的首肯之后,他才开口:“有!那李谅祚这两年羽翼渐丰,已经和没藏讹庞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不过……”
“没藏讹庞毕竟根深蒂固,想要铲除他,非一朝一夕之功。那没藏讹庞对李谅祚的反抗,也颇为不满。前段时间,他甚至亲手杀了几个李谅祚的死忠!”
这已经和要造反没有区别了。
仁宗冷冷得说道:“果然有什么君就有什么臣!”
王骁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现在那李谅祚也不甘任由没藏讹庞摆布,所以在西夏,那些敢和没藏讹庞唱反调的人,都得到了重用!”
大家一听,也都一阵无语。
斗吧,随便斗。反正是西夏,你们最好能斗到分裂,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看来,西夏的内耗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宋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臣以为,越是这种关键时候,那西夏人,越是不会如此无脑,来挑衅我大宋!”
“要重树军心啊!”有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虽然是在内耗,但是没有威势和声望的话,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宋方摇了摇头:“想多了!我觉得,这事儿不用太过担心,二十万大军……假的!骗人的。”
假的?
大家都有点不相信。
不过宋方倒是笃定的很。
为啥啊?宋方笑了笑,因为咱是有金手指的人啊!
啥叫金手指,领先了你们上千年的知识和见识,就是咱最大的金手指!
仁宗还在考虑。
作为皇帝,他不能不把每一件事,都考虑得通透,考虑得周全。
宋方说的有道理吗?
有道理。
毕竟他分析的已经很透彻了。
但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仁宗不敢赌。
因为作为皇帝,他就要通盘考虑。
每一个疏忽,造成的损失,都是数以万计的!
千万的黎民百姓,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或生、或死!
所以仁宗没有轻易表态。
他沉默得看着下边的群臣,看着大家在那议论这件事。
等大家把事情议论的差不多了,自己结合双方的正方观点和反方观点,再来一个高瞻远瞩的点评……
这样就显示出皇帝的高明之处了。
宋方说的这些,毕竟都是他一个人的观点,和宋方抱同一观点或者说和宋方站在同一立场上的,还没有第二个人。
其他的人都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要稳妥为上。
势单力薄的宋方,他的坚持,显得有些可笑。
富弼对着仁宗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事儿可以知晓河东路,让他们派兵增援麟府路!”
“有备无患!”
仁宗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儿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这边的事情,算是拍板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