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是个好方法,但是并不适合现在的赵仲针。
宋方看着王元泽,开口说道:“有的时候,少年人该有的锋芒,一味得去收敛,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到这里,宋方起身,然后走到了书房门口,蹲在台阶上,宋方看着院子里,小白趴在地上懒洋洋得晒太阳。
王元泽跟在了宋方身后。
“你应该知道,在这世上,最喜欢猜忌的人是谁。不管是什么朝代,爬升得最快的,往往都是那些佞臣奸臣,你常常自诩为聪明人,难不成……”
“你觉得,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笨人吗?”
这话有些犯忌讳。
王元泽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是!不过……任用奸佞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好皇帝吧?”
宋方笑着摇了摇头:“好不好,不是你说的。其实皇帝啊,没有好坏之分。因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江山服务的。好多人,为什么明知道那些是奸佞,还要继续任用?”
“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手段服务,还有就是……他们能够忍!忍一些你看起来不应该忍,或者不能忍的事情。”
“这些皇帝最喜欢也是最得意的本领,那就是城府了。可是当他发现,你的城府比他还深的时候,他就不会喜欢你了。他更喜欢的还是那些喜形于色的直性子!”
“因为……他们管理江山的时候,已经足够累了,现在再让他去猜度你的心思,你觉得,他有这个闲工夫吗?与其这样,他还不如找一个不用自己猜的人。”
王安泽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
这就跟文无第一、文人相轻的道理差不多。
大家都觉得自己很牛叉,当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牛叉的人时,那个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不服气。
不服气就要争一争高低。
可是皇帝在他最擅长的领域中,遇到了比自己还厉害的人的时候,他怎么争高低啊?
提高自己,然后去盖过对方的风头吗?
不用这么麻烦的,直接砍了就是……
两个人坐在了石阶上,默默得看着小白。
小白被这俩人盯得有点不自在了,后腿蹬了两下,翻了个身,装作看不见这俩人,又继续睡去。
王元泽点头说道:“赵仲针年轻,陛下正是最喜欢猜忌的年龄。要是赵仲针的性子表现出爽直的一面,那么……可以理解为年轻坦诚……”
“至于说有些话,说了就说了,无关紧要。这就好像狂士清谈一样!如果赵仲针处处藏锋,那反而会让陛下觉得,这少年人太有城府,不好!”
宋方点了点头。
王元泽笑着说道:“果然还是光复兄看的通透啊!”
再聊两句,王元泽离开了宋府。
然后有内侍过来找宋方了。
仁宗又召见宋方了。
仔细想想,自己身为大宋的官员,可是整天就好像一个无业游民似的。拿着陛下的俸禄,成天不上班。
这皇帝找自己,还得专门差内侍来府上找,想到这里的时候,宋方也觉得有些惭愧。
然后想想,是不是考虑,把长假取消了,偶尔也积极一两次。
但是想想自己如果整天上朝了,仁宗那一脸厌恶的表情,宋方还是打了退堂鼓。
等到了大殿之后,宋方就看到了一群大臣都凑在一起,在那议论纷纷。
然后从传过来的只言片语中,宋方好像听到了“西夏”“出兵”等字眼。
“陛下!”
宋方见礼。
看到宋方来了,诸位大臣也都停止了议论,然后站在旁边看着宋方。
“免礼!”
仁宗开口说道:“嗯……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是怎么看的。”
“什么事?”
宋方一脸的疑惑。
“西夏的没藏讹庞又不消停了,这一次据说是出兵二十万,要攻打我大宋!”
“什么?”宋方楞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
他使劲儿的回想,历史上的今天……有这事儿吗?
好像……没有哎!二十万?
扯淡呢吧?
西夏能凑出来这么多人的话,早特娘的跟大宋或者大辽干起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再说了,西夏现在国内的情况复杂得很。
别的不说,光说现在的李谅祚,一直在想办法釜底抽薪,准备把这个没藏讹庞给弄死。
而没藏讹庞呢?当仍然不甘心。双方正内耗着呢,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兵呢?
这两个人可以说,都没有时间去顾及外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呢?
想了想,宋方问道:“那西夏使臣是什么反应?有人去探口风吗?”
仁宗点了点头:“程克说是专门跑了一趟,然后……他说,那西夏时辰对这个事儿,也不知情。看他当时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所以……”
“这件事儿,很突兀!”
此时的程克也在场,宋方看了看程克,点头说道:“二十万大兵?这个数字……确切吗?”
仁宗拧着眉头,想了想开口说道:“冒肯定是要冒一些的,不过……朕估摸着,就算没有二十万,十万八万应该是有的吧!”
“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府州吗?”宋方又问道。
仁宗摇了摇头。
旁边的富弼拧着眉头说道:“是河东路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到这里,富弼也有些不悦。
他觉得,这麟府路的折家,是不是有些消极怠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通传过来!
旁边的韩稚圭一脸不爽得说道:“现在麟府路那边的主事是谁?叫什么来着?梁兴河是不是?这小子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折继祖不上报,他也不知道上报吗?”
上次在西北一战之后,听说这个梁兴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发,谁都说不出来。
但是从言辞之间,大家似乎可以感受得到,这个管勾军马公事,好像有点想跟折家人穿一条裤子的感觉。
现在韩稚圭当场把这话提了出来,大家都觉得,这个梁兴河是完蛋了。
你作为文臣,让你过去,就是去钳制府州折家的,结果你倒好,弄到最后,你被武人给拉拢腐化了吗?
以后还有什么担子,能交到你手上?
富弼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梁兴河前段时间,倒是来过一封奏报,他的说法跟折继祖差不多,都认为,这西夏人现在不用太过担心。”
旁边的韩稚圭顿时一脸怒色:“真是胡扯!不用太过担心?细数历年,这西夏人什么时候消停过了?”
“府州那边,什么时候停止过奏报求援了?怎么今年河东路说西夏人闹腾开了,这府州倒是说没事儿了?是真的没事儿吗?”
“这事儿,我看得查,好好查查,查查那府州,现在是不是还是我宋人当家做主了!”
这话说完,旁边的几个臣子也都一脸的赞同。
不过……也有人没有表态的。几个宰辅都在那商量着,这事儿应该怎么处理。
主流的想法,还是要驰援。
当然了,这驰援的对象就有待商榷了。大家都觉得,应该驰援河东路。
至于说麟府路嘛……由他自生自灭吧。如果还是宋人当家的话,就让麟府路死守便是。
毕竟,整个麟府路就好像孤军深入一样,黄河天堑在麟府路的后边……
宋方耳听的大家都开始商量着增兵的事儿了,他摇了摇头:“诸位大人,我觉得吧,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偏差呢?”八壹中文網
大家楞了一下,然后有人问道:“这马上都要大兵压境了,还能有什么偏差啊?”
接着,又有人冷声说道:“宋方,听说你跟那折家人关系不错,你要知道,这可是事关社稷的大事,岂容你在这里徇私?”
这话说的,直接一个大帽子给宋方扣了过来。
宋方看了看那人,一脸的了然。
虽然宋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宋方知道,这人的孩子,绝对是被送到国子监读书,然后被自己拒之门外了。
这就是权贵,是妥妥的报复啊!
自打宋方放话之后,这些人的孩子,还真是没有一个能进入国子监的。
这事儿,肯定也激起了这些学生家长的不忿。
大家都想弄死宋方。但是……
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汴京城啊,且不说皇帝表态,回护宋方了,就算是想要动手,想想宋方整天放在城外的萧山军百人团是干什么吃的?
那可是差点把汴京城给点着的货色啊!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家都自矜身份,因此也就是说说罢了,真正动手的,还是没有的。
不动手是不动手,但是不代表着,大家不想找宋方的麻烦。
这不是,只要有机会了,那就直接给你来一下子。
宋方看了看对方,笑嘻嘻得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啊?”
“李源!”
宋方点了点头:“李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事关国家大事是吧?我想问问,你家那孩子,去不去国子监上学,跟国家大事有关系没?”
“咳咳咳……”
富弼在旁边猛得咳嗽了起来。
至于说其他的宰辅大臣们,此时也都直接把头拧到了一边。
没脸看了。
这特么的宋方,实在是太操蛋了!
朝堂上的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说话端着说,甭管有事儿没事儿,反正说出来的话,都有深层含义的。
说出来,越是让人揣摩,越是说明这个人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