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班主一筹莫展的样子,要不今夜就在我郭家庄下榻?”旁边的郭明奎斜过身子瞟了瞟,一脸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王宗敏嫌他恶心,坑害别人不说又连累他留滞此地,如今装出一副好心肠来欺哄,也难怪这襄陵县都称他作大善人,原来都是背后使刀子的伎俩,损人利己罢了。
“可别,郭大善人的好意王某心领了,总不能与这不肖徒儿待一块吧!”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寒碜寒碜,顺带解解气。
“王班主可真是见外了,那郭某人就先行告退了!”上次没能陷害成他,郭明奎还憋着一肚子火,只不过是句客套话,他可没心思养这帮闲人。反正这王班主是要回乡去,倒不如让他好好享受。
见郭明奎拉着张文韬往外走,一旁的李三站了出来,身后则是被劝回的戏班,一窝蜂堵在县衙内不知所措。“班主,真得待这破地方啊?”
“好歹腿长在自个儿身上,哪能被他一句话就哄住?咱现在就出城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带人往城外走,说不定还能抽出空子逃掉。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看来这霉运并没有结束,他还得再小心翼翼。
而与此同时,刚出门正要吃花酒的洪县令,看见骑马过来的刘显芝。上次秦翠香一案他就捞了不少好处,如今见了财神爷,两眼都放光。他连忙躲了起来,先贴在墙角看动静,身后的叶师爷见状也随他躲闪。
“大人,您见着刘显芝为何要躲起来?”本来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洪县令不按套路出牌,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刘家家大业大,上次光那戏箱就出了五十两银子,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这回要还来寻我,说不定又是桩买卖,等赚回买官的钱,到时候什么样的花酒吃不上,我还要到京城去吃呢!”洪县令身子挡在前面一扭一扭,见刘显芝在县衙门停了马,估摸这事儿要成,连忙与叶师爷钻了回去。
刘显芝将马栓在衙门口,自个儿进去寻洪天耀,正是为了望云山山贼一事。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洪县令往外走,他连忙上前作揖行礼,“绥禺镇刘显芝见过洪县令!”
“哎呀,我就说今天有贵人要来,你看这不就是吗?”洪县令装模作样回头跟叶师爷讲话,又堆满笑意转向刘显芝。
叶师爷哪晓得他几个意思,简直是天生做戏子的料,原先一句招呼都没打,现在装傻充愣倒是在行,平白无故跟他说了这话,着实是吸引人的目光,可让他要怎么接下去,“还真被您说对了!”好吧,不知道说的什么玩意,至少看上去还凑合?
“看这样子,洪县令今天是有啥雅兴吗?”二人不搭边的配合让刘显芝略显尴尬,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报官顺利,他还是义无反顾加入二人的行列。
“哪有,哪有,近几日痴迷八卦玄学,这不刚算得今日府上要来贵人,就碰着你了。”洪县令可真会打马虎眼,偷看来的也当作玄学,还一本正经与刘显芝交谈,为了骗财也真是难为他了。
“承蒙洪县令看得起,我哪是什么贵人呐!这次来县衙,还有事要劳烦您呢!”这洪县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刘显芝还没适应他的节奏,难道自己的事情被他看穿,不愿意帮自己,所以先说好话铺垫铺垫?
“都是乡里乡亲,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出来,我身为襄陵县的父母官,自然是会替你做主的。”见生意上门,洪县令眼直勾勾盯着刘显芝,就快要撑破眼眶跳出来了。
“这件事您是知情的,就是那伙望云山上的贼人,前些天祸害我镇上村民刘守和,害得那秦翠香守寡。前两天又偷袭我镇子,使得我家祖君卧病在床。如今显芝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得求助于大人,希望官府能出兵剿匪,保得一方平安。”正所谓借刀杀人,绥禺镇哪来的势力跟山贼作对,他可不想白白损耗自身的力量做这无用功,反正官府为了治下安宁也得想办法,倒不如官民合作,一同将这山贼剿灭。
“噢?刘少爷此次前来就为这事?”洪县令心里可没底,要是欺负寻常百姓家他还有两把刷子,让他来剿匪,这不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就为这事。”瞅洪县令这模样,看来对剿匪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得想办法晓之以利害,可别白来县城一趟。“我明白这剿匪一事事关重大,可这世道不太平您是知道的,要想有番作为,就得建功立业不是。您瞧前些年的洋鬼子,再看那些捻党和太平军,哪个不是块肥肉?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洪县令如今正值壮年,何不趁此机会结识贵人,扶摇而上呢?您不会甘愿一辈子屈居于此吧?”
当小官发小财,当大官两头吃。洪县令怎会不心动呢?到时候甭说五十两银子,就是襄陵县他都嫌窄。可真到干大事的时候就磨叽,左顾右盼起来,他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头清楚,也许仅有这杀敌报国的心,没得出这份力。
见洪县令有些迟疑,刘显芝心里便来气,自己苦口婆心跟他讲这么多大道理,全都是为了他着想,况且这种人日后相见也不见得会搭理他,怎么还敢踟蹰不前?他想起三国的一出,正是曹操评价袁绍一段,“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用再洪县令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况且《礼记》中有,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刘显芝先将此段背出后,转身看向洪天耀,“致知在格物,洪县令若要有所作为,依此理应先格物。而剿匪一事当属格物,从中定能致知,何况其本就是诛篡逆、安太平之道,有此军功相伴,洪县令又何愁明日。正可谓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洪县令听完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举茶一饮而尽,“刘少爷不愧是儒学世家出身,果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听了这席话,真是让本官茅塞顿开。既然你我二人皆是为了这太平盛世,那剿匪一事本官当义不容辞。你且放宽了心,我这就向上头汇报,马上安排。”
“这剿匪不是您分内之事吗?为何要向上头汇报?”实在不明白这洪天耀的脑瓜子,还以为要痛痛快快答应这事,谁晓得冒出个上头来,说是要剿匪,看来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简单呐!
“毕竟这事关重大,我襄陵县穷乡僻壤,还是要有上头的援助,才能多分胜算。况且这也是本官上任来第一次剿匪,怎么也得尽职尽责才是。”洪县令只是单纯感到害怕罢了,几个月前来的山贼,谁知道跟上头有没有关系,单挑绥禺镇一带劫掠,还是说跟这刘家结怨,虽然明摆着将他当冤大头,但还是小心谨慎探听口风再行动,不然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哪处都不讨好。
“既然洪县令另有打算,那再好不过。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显芝就先告退了。”看他心怀鬼胎的样子,还不知将来要如何应对,反正好歹答应他剿匪的请求,总不至于太坏,先回绥禺镇招兵买马,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嗯,那你就先回去等我消息,要是上头的回复下来,我立马派人通知你。”洪县令一想这买卖还不错,总不能待这儿混吃等死一辈子吧?或许这就是他人生的天梯,等剿匪结束后就该平步青云了。人生的转机真是稍纵即逝,亏得他没出去吃花酒,不然可真就错失良机喽。
“不过洪县令,为何我在县衙内竟听着车马声?难不成是我听差了?”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怎么会有车马的喧嚣声,也不知这洪县令在搞什么鬼,倒像是请了杂耍团过来。
“哪里是你听差了,还不是那万晋戏班一行人,什么东西都放我县衙内,着实让人伤脑筋。”一提到这戏班洪县令就来气,再跟眼前的刘显芝对照,简直就是天上地下,除了烦心事就是烦心事,再无别的用处,看他来这襄陵县,是故意给自己添堵的。
“适才他们刚从我绥禺镇出发,说是要返回曲沃县去,怎么又在您的县衙内?”刘显芝越听越糊涂,不是先前牢狱内结怨,怎么王班主辞行还到县衙来了,两人的关系可真让人费解,难不成还是不打不相识?
“嗨,那郭明奎将状子塞进县衙里,说他们先前失信一事,我有什么办法,只得全部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