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既然你说他要挟你,那你可要拿出证据来,不然本官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洪县令见郭明奎说的有理,连忙穿上同一条裤子,瞪起眼来瞧王宗敏的本事。
谁知这洪县令一点儿主见都没,眼看着整场公堂都被郭家牵着鼻子走,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而人生地不熟的王宗敏既无钱财走通关系,也不能用声势来吓唬,再这样下去,用什么跟郭明奎来抗衡?
“上次公堂审案时,我便与您说戏班是一十八人,正是因失信于郭庄主一事,特地差我班众张文韬前往他处通报。所以六月二十六那日在绥禺镇借宿时,刘家也未有人能遇见,这才在两家产生偏颇。如今这张文韬就在大堂上,还请您当面对质。”反正事实是如此,尽管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可如今除了将它们继续弄混,再无别的法子。
“怎么又是一十八人?”上次就因为这事闹得下不了台面,如今王宗敏又将它搬了出来,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好这次能当面质证,要不然又要停下来处理。“算了,既然这样,就叫张文韬出来。”
“回大人的话,这里没有张文韬,只有叫郭世康的。”郭明奎特地抬头禀明情况,看样子是要故技重施了。
“你跟我说这干嘛?我要找的是张文韬,你听不明白吗?”果然是件麻烦事,还没开始就纠结人名,也不知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一连跟了两个案子。这郭明奎是真傻还是假傻,本以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挑开他的不是了。
“小的自然明白,但王班主口中的张文韬,就是我所说的郭世康,所以特意跟您确认一下。”
“怎么?他还有两个名字?”绕来绕去是同一个人,也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还是说故意在戏弄他。洪县令一脸不愉悦,要是待会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非得拖一个出来杀杀威。
“这倒不是,只不过这人在我郭家庄叫郭世康,但王班主非得将他认作张文韬,具体的事情您还是要问王班主。”郭明奎三番五次提及差别,却又在关键时候推给王宗敏,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先将他叫上来再说!”只听着两家我一句你一嘴,半天下来都要绕迷糊了,洪县令越想越烦,摊上这事可真是费脑。
等张文韬上来后,洪县令看他似乎还有些面熟,可偏偏又想不起名字来,他捏着一小撮胡子仔细端详后仍然无果。也许这人海茫茫,而和这小伙子仅是一面之缘吧。“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张文韬?”
“小的是这郭家庄人氏,名叫郭世康,只是被这位老人家唤作张文韬罢了。”张文韬面不改色,依旧矢口否认此事。
“好了,我可不管你叫什么,先将他们刚才所说给我理清楚。”
“六月二十六那日庙会,小的奉庄主之命去县城采购,回来的路上遇着暴雨。等雨停后刚要返回郭家庄,却碰上王班主一行。因戏箱着水要暂歇一晚,他便托我给庄主带信,说是等明日到府上赔罪。可我家庄主一直等至七月十五才见着他,因此才有了这事。”他还是管自个儿叫郭世康,把先前的事情换了换词,接着用上了。
“照你这么说,那你跟这王班主也只是萍水相逢了?”怎么跟王宗敏先前所说有所不同,到底是哪个在骗他。
“回大人的话,小的与王班主只与那天见过一面。”张文韬整个身子因为腿瘸有些倾斜,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像打了层蜡一般白净,嗅不到一丝活人气息。
原本还希望能在险境中搏一搏,谁晓得这张文韬被人打瘸腿,还跟了人家的姓,到头来班主师傅都不认,只随那恶棍黑了心。也怪自己这么些年瞎了眼,藏了条恶狗在身边,这次襄陵县一趟没白来,趁势一锅全都撵走。
虽然心里头这样想,但王宗敏还是狠不下心来,当初接纳他的时候,就该觉着奇怪,只说跟了个老生说梆子,又是地道的京城人儿。这么些年从来没听他说起父母的事,打小就是个孤儿,还是说被人遗弃了,王宗敏不得而知。如今跟了郭明奎的姓,难不成还找对了地方,要落叶归根了?
“你们俩个怎么回事,一个说是路上偶遇送信,一个说是班众差他前往。是在戏弄本官吗?”洪县令将顶戴向后推了推,将自个儿的脖颈露出来,入秋多个透风的地儿,感觉刚刚好。接着又抬起二郎腿盘在腰间,挡在案牍的桌帷下抖腿,一副惬意的神情。
“既然王班主说是他的班众,想来一定对此很熟悉了,倒不如让他来证明,您看这怎么样?”先前在郭家庄对峙时,眼看王宗敏一点脾气都没有,如今先下手为强,也一定会事半功倍的。八壹中文網
“那就由王班主你来说说!”洪县令将头探出来点向王宗敏,接着又缩回去继续抖腿,毕竟这种事情过于复杂,实在不行就等下次升堂再说,对于翻来覆去的诡辩,他已经厌倦了。
“张文韬是前几年来戏班跟的我,一直在班里当武生。刚来的时候满口京腔,说是不喜爱那套,特地来山西这边说梆子。我见他底子好,平日便有意栽培他,那天遭了水,又想他机敏些,才让他先去郭家庄一趟,谁成想他欺师灭祖,连我都不认了。”
王宗敏对此久久不能释怀,张文韬的行径简直就是背叛,尤其是当他要竭力栽培时,不仅辜负了重视,还狠狠在他脊背上捅了一刀,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尽人意,要如此来对他。
“我是说你要怎么证明他是你班众,不是谈你们的过往。”
“这要怎样证明?能让其余班众来?”王宗敏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原本就是个事实,非要来证明,这不是在为难他吗?况且都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谁还会专门留存证据。
“有总比没有强,你要让谁来上堂作证?”还真是件麻烦事,仅传人就已经两三次了,况且这种民间纠纷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光想着给自个儿地界的郭家庄说话,也不知最后能捞到什么好处,倒不如早点糊弄完,早点回后堂歇着省事。
“大人,这万万不可啊!那戏班与他沆瀣一气,定会偏袒于他,这上堂作证定然是白费力气。”见王宗敏要上人,郭明奎丝毫不含糊,连忙上前陈述利害,将他驳了回去。
“郭庄主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接下来又要如何?”闹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洪县令一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也许该回去好好补一觉,顺便去外头吃个花酒。
“大人,我看您身体不适,要不然今天就到这儿吧!”一旁的叶师爷盯他许久了,本来就该是他审案,现在自言自语不知说的什么。
“额,对!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果然还是叶师爷了解他,他也正好借坡下驴收了这场。
“那洪县令,我们可以出城回乡去吗?”王宗敏不晓得案件进程,只知道可算把这事熬完了,现在回去也不算太迟,好歹不耽误工夫。
“这怎么能行呢?要是让他们回去,那这案子可就没法审了!”郭明奎一听这话便慌了,要不然就留在襄陵县,要不然就结了这案子,别到时候忙活半天啥都没有,岂不是亏大发了。
洪县令可不想管这事,要是回去还正好免去麻烦,正要开口说话时,旁边的叶师爷附在耳边嘀咕了两句,让他改变了主意,“嗯,郭庄主说的有道理,你们还是继续呆在这襄陵县吧,不然下次公堂审案时我该到何处寻人呐!”
“可我这婆姨急着下葬,您等我回去两天就回来,不会耽搁案子的。”他哪敢跟洪县令提要求,不过是入殓时间到了,得赶快安排下。
“噢,你要是回去曲沃县,还能再回来?别跟我开玩笑了。”洪县令一想是之前挨看杀威棒死掉的婆姨,可转念一想又是自己被要挟,他哪来的菩萨心肠,我管你下不下葬。
“可我这婆姨怎么办?”这该死的洪天耀存心为难他,什么都不做,只让他留在襄陵县,之前的安排全都要泡汤了。
“怎么办?怎么办!你跟我说怎么办,又不是我婆姨,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呐!别在这儿碍着本官!”洪县令提起衣袖卷了卷,斜瞪了眼王宗敏,接着便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旁边的叶师爷见状,连忙过来出主意,“这人死最重要的是入土为安,就搁襄陵县下葬也是一样,何必非要回去呢?这得罪了洪县令,下回可怎么办?”
“可她想葬回家乡去……”王宗敏一脸哀怨,像个没糖吃的孩子,心里头越想越委屈。
“哎!你又是何必呢?光想有什么用?我还想升官发财呢,可人总得现实点不是?走世上一遭还有比活命更重要的?不能只想着他人,也得为自个儿谋福,等回了家乡都会好起来的。”叶师爷说完将手覆在他的上面,轻拍了两下便追了出去,“洪县令,您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