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路清野已经回学校办好了所有手续，继续学业了。这次回来既是学校指派公办，也是存着一份继续寻找成铭心的心。而秦玥这边也十分尽力绝无敷衍，决定将近期感应到的一切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给路清野听。
刚好赶上李放进修结束，在他的提议下，三人约好午饭一起到大百货街来搓一顿，李放做东请客。无奈三人当天都忙得不亦乐乎，时近饭点，只能从各自的方向往饭馆赶，路清野和秦玥是大街上刚好遇见了就一道过去。成铭心看到的一幕，不过如此。
黑色巡洋舰个头太大，这又是条从未拓宽改造过的南城老街，路边车位很少不好停靠，金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位置，凭着过硬车技停了进去，熄了火一抬头，恰好看见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因为过于精神靓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有趣的是，他留意到那个小伙子的视线也在自己这里有片刻停留，两人甚至发生了几秒钟的对视。不知为什么，金杉从对方的眼神里觉察出一丝审视，甚至是怀疑。也许是车子看着太扎眼吧？毕竟男人都会对车比较感兴趣。金杉这么想着，一不留神，再看，那对男女已经不知去向。
“小路哥，刚才怎么看的那么入神？”秦玥也觉察到路清野对着停在路边的黑色大车过分关注了一些，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
“我想起一件事。”路清野眉头微皱道：“那会儿，就莫斯科那个案子，回来的路上，那孩子不是还失踪了吗？我记得薛警督跟我说过一点线索——回北京的高速路收费口，有警察见到过一个很像成铭心的男孩，是坐在一辆黑色陆地巡洋舰里。”
“哦！”秦玥听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所以刚才那辆黑车是陆地巡洋舰，又所以，你怀疑它跟当初小成失踪有关？”
路清野未置可否，秦玥见他表情有些凝滞，劝慰道：“我琢磨着，这天底下的黑色什么舰，应该也不只就生产了一辆吧？不会这么巧吧？”
“嗯，没这么巧。”路清野低语着，两人已行至那约好的饭馆门口。门口有服务员殷勤为他们拉开门，路清野侧身让秦玥先进去，临了又回头寻那车子看了一眼，才迈步进去。
金杉终于坐在了成铭心对面，刚坐下便觉察到对方脸色不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成铭心无力解释，只是点了下头。金杉立刻唤来服务员，将盘中餐一样样打包，结了账，起身拎在手里，走到成铭心身边，俯身慢慢说：“带回去吃，是一样的。”
成铭心抬头看他一眼，极力地挤出一丝笑意：“金先生想得真周到。”
步出这间小吃铺，成铭心立刻深呼吸，走了几步，整个人看上去好多了。
“刚才真怕你晕倒在里面。”金杉松了一口气，拎着一摞饭盒跟在一旁，难得见他一副乖巧模样。
“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还是不大放心，总觉得成铭心体质特异，格外需要呵护。
“金先生，”成铭心不紧不慢叫了他一声。
“嗯？”
“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你的妻子，孩子，都很有福气。”他十分由衷地说着，扭头看看他。“你应该早一点去找她们，别管我了。”
金杉语塞，愣在原地片刻，见他仍继续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才又跟上去，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他走。
趁李放还没来，已经落座雅座包房的路清野也不会转弯抹角，直眉瞪眼地就开问：“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吗？”
“新消息”自然是指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感应，几个月不见，路清野渴望可以从秦玥口中得知一些更多的信息。因为李放不喜欢那孩子，也只好趁他不在的工夫问个所以然了。
“怎么说呢，算是有一点吧。”秦玥很怕让对方失望，措辞谨慎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需要知道一件事——小成是第一次和同性以这种方式发生关系吗？”秦玥低着头不看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自己打磕巴的机会，才不会显得太尴尬。
这问题把路清野小小地难住了一下。事实上，他是不能确定的；但从发生的过程以及成铭心当时的种种反应判断，他是第一次。无论用哪种方式发生，都很明显感觉出他是第一次。
“唔，是的。”路清野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抹不开面子了，就把对面的大姑娘当成妙手回春的神医，望闻问切，了解病情，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没什么可害臊的不是？
“小路哥，你确定？不是我探究人家隐私，只是这个问题实在很重要，不问清楚不行。所以，如果你不确定，或是有什么隐瞒，我后面的结论就毫无用处了。”秦玥耐心解释着，同时察看了路清野的表情：她猜，对面坐着的这位英俊小伙子，应该就是与成铭心发生关系的人了。
“我确定。因为当事人就是我。”路清野将心一横，话从齿缝里蹦出来。
果然。
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秦玥的手下意识动了动，茶杯就碰翻了一只。里面的茶水淅淅沥沥顺着桌角往下淌，她赶紧起身。路清野此时也招呼了服务员过来收拾，换了茶杯，没敢再倒茶，以防后面内容更劲爆还会碰洒。
秦玥重新落座，定了定神，张了张口又闭上。不知该不该问，更不知该从何问起。
“没错，就是我。所以我可以确定，他是第一次。”路清野像艰难地答完了问诊医生发出的最难以启齿的问题，有种痛快淋漓、没吃药病已经好了一大半的感觉。
和同性相爱，克服了罪恶感与羞耻心，余下皆不可鄙。至少亲口说出来这一刻，他感同身受。
“哦……呃……那么，祝贺你们……”良善如秦玥，好比听朋友分享恋爱喜悦，总要献出真诚祝福。
“所以呢？他是第一次做，会怎么样呢？”
“前天凌晨，我突然醒过来，口渴的不行，非得喝口水才能继续睡的那种感觉。然后我就喝了一口，正要往下咽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咽不下去，然后就突然呛了出来，就好像水突然活了，自己从我嘴里喷出来一样。”秦玥讲述着，越具体，路清野越是感到一头雾水。
“不好意思，我想问小秦会计，这跟成铭心有什么关系吗？”
“当时我脑海中突然就“叮”的一下联想到了小成，后面紧接着来了一个字——孕。”见路清野没明白，眼神充满疑问，秦玥干脆用手指在半干不湿的桌子上描了一遍。
一个带着水渍的“孕”字便赫然出现在路清野面前。
他死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又抬头看看秦玥，再看字。
“不过，这个’孕’字来得是有前提的，在此之前，我还看见了三个字，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的，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看清，是’第、一、次’这三个字。等所有的字都看清楚，天都亮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看到的？不是你远房那位专治奇难杂症的亲戚吗？”路清野果然无比费解。
秦玥带着满满歉意道：“你这么坦诚，我也就不再瞒你了。是这样的，没有什么远房神医亲戚，就是我，我本人。简单的说，八岁的时候有一天下暴雨，我贪玩就在云海湖待着没回家，结果被雷劈了一下，人没事，就是当时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下，把天目穴给开了。从此之后，就有点奇怪的本事罢了。”说着，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冲满眼问号的路清野郑重点了点头。
这听着兵荒马乱的故事比聊斋一点不逊色，但路清野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秦玥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经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指点迷津。
“这么说，是小秦会计你一个人在会诊？”路清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会诊’可谈不上，我又不是医生，不像李放，我就是有点不靠谱的天机感应而已，你可别把我说的当诊断书，万一不准呢？”
桌上那个水洗的“孕”字此时已蒸发了一半去，路清野连忙指着剩下的一半问她：“那么请问，这个字又代表了什么？是’怀孕’的意思吗？谁怀孕？那孩子？”
“这个我就不能一厢情愿的解读了，我只能把我感应到的过程告诉你，至于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秦玥实话实说。
路清野对着那半个“孕”字沉默了，当字迹彻底消失在眼前时，李放终于出现了。
“欸，你们还没点菜吗，我都要饿死了！”李放年轻有为，年底大概就可以评上副主任医师，人逢喜事精神爽，捎带连胃口都格外的好。
见路清野和秦玥都兴致索然的样子，他一边张罗着点菜一边问他们刚才聊什么了。
“聊了点……医学问题。”秦玥一边碗筷子一边答道。
“是吗？什么医学问题，小秦老师说来听听？”李放的专业自信与日俱增，见心上人主动提及相关领域，立马精神抖擞。
秦玥看看一言不发的路清野，爽快道：“好啊！比如说，男性是不是有可能孕育生命呢？”
路清野和李放都是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仿佛确认彼此的性别和可操作性。
“理论上讲，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李放一本正经地说，语不惊人死不休。
路清野听到，突然认真看着他问：“可以？男人真的可以怀孕吗？”
他下意识将“孕”字重读，听得秦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李放关切道：“冷吗？要不要把我的外套披上？我让服务员来调高空调温度……”他说着作势起身，秦玥知道路清野十分急于听下文，连忙拦住他：“没事儿，喉咙有点痒，喝口水就好了。你继续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如果男性具备输卵管和子宫，那有什么不能怀孕的？但是这些都不是自然选择，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我说是从理论上讲。”
“也就是说，如果有，男性也是可以怀孕生子的？”路清野迫不及待地想求一个答案。“还是说必须是第一次做才能怀孕？”
刚巧两位服务员面带微笑地进来上菜，听到这句话，黑着脸撂下盘子匆匆离开。
李放也纳闷不已，看看路清野，又看看秦玥：“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小路就是好奇……”
路清野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像着了魔一样。
李放在后面吼道：“哪儿去？菜都上来了，不吃了？”
“不吃了，你们吃吧，回头我再请你们二位一顿就当赔罪。这会儿顾不上。”路清野停了脚步说完这句话，又赶着往外走。
李放气不打一出来：“把话说清楚，急着干什么去？”
“找人。”
“谁？”
“成铭心。”
路清野似乎能看见一个穿着宽大帽衫的清秀男子走在某个地方，年纪轻轻，用两只胳膊遮掩着悄悄凸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