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程敬之都没说话。
他手撑着下颌，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弧度，漫不经心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他在打量蜷在一边的小兽人。
明明来之前并不打算带任何一只兽人回家，但是就在刚才，自己居然鬼迷心窍地接过了贩卖主手中的链子。
他讨厌一切麻烦，但显然，自己现在已经亲手把麻烦领回了家。
不过好像也没关系，感觉把这只狐狸带回家养着玩玩也不错……
车内每个角落充斥着沉默的奇怪气压。
小兽人中途悄悄地看了一眼买下他的主人，长得真好看，是他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此刻男人眼睛深邃，漆黑一片，好像要把人从内到外看个对穿。
令人捉摸不透，像极了瑶阿姨故事里，深不可测的神明。
偏偏这种最让人感到慌乱。
小兽人将程敬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不安地将头埋在臂弯里，缩成一小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开进蓝湾别墅那一刻。
程敬之没有再牵那铁链，只是单纯觉得这种模式让人很不舒服。
程敬之无法将他和平常的牲畜一样看待。
他是兽人，更像人。
可程敬之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为放在小兽人眼里，就是不满意的表现。
所以刚关上门，程敬之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转身，小兽人已经直直地跪在地上。
他很不健康，都瘦脱相了，即使跪在地上也只有一小团，本该华丽的毛发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主……主人，对不起……”
程敬之皱眉，说：“不要跪在地上。”
晚上温度低，地上还是有些凉的。
但小兽人好像误会了他的话，慌张的站起来，然后又跪到玄关的地垫上。
程敬之重复道：“不要跪在地上，站起来。”
小兽人终于抬起头，却是因为害怕。
已经没有地方可跪了，看来主人不允许他呆在家里，今晚只能睡在外面了……
看到小兽人开门的动作，程敬之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再次开口：“我不是让你出去。”
小兽人开门的手一抖，疑惑地看向程敬之。
考虑刚到新环境的兽人可能会很敏感，程敬之尽量声音耐心地解释：“地上凉，起来。”
小兽人听话地站了起来，然后颤颤巍巍站在最角落里，束手束脚没啃声。
沉默延续。
就在程敬之以为对方不会回应自己时，一道很小的声音响起。
“谢谢主人。”声若蚊蝇，但纤细而空灵，是程敬之还没听过的音色。
但是，这也是需要道谢的吗？
还有这个臣服味十足的称呼，卑微至极，简直到了有些可笑的地步……
程敬之暂且没有管这些，因为他现在被自己和兽人之间存在的沟通代沟扰得很头疼。
程敬之靠坐在沙发上，对小兽人比了个手势：“过来。”
听到声音的小兽人身体猛得一抖，眼底瞬间充满恐惧。
因为这两个字在以前代表着一顿毒打。
可是，他知道，只有听话才能挨最少的打。
于是程敬之就看着小兽人缓慢地挪到自己面前，然后跪了下来。
程敬之直起身子，然后用手抬起他低垂的下巴，迫使小兽人抬起头来。
程敬之终于完整的看见了他的脸，很小，只有巴掌大，稍长的银色被脏污染成了暗淡的灰色，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程敬之用手拨烂那几缕碍眼的发丝，那双稀有的蓝绿异瞳瞬间暴露在眼前，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很漂亮，但此刻却恐惧满盈。
随着他的触碰，手中的身体犹如石头一样，极具僵硬。瞳孔颤抖，嘴唇淡淡发紫，甚至连牙齿都在抖得咯咯作响，宛如某种疾病发作的前夕。
程敬之察觉到了异样，松开手问：“怎么了？难受？”
“你不会有什么疾病吧？”程敬之怀疑。
小兽人立马往后缩了缩，极力摇头：“不难受，没……没有病……”
程敬之看他这个状态，不像是正常的样子，于是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出去。
回过神来发现小兽人依旧跪在地上，但是已经不知不觉缩到了桌角下，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程敬之揉了把太阳穴，站起来。
谁知这个动作直接让小兽人连毛都炸起来了，连连往后躲。
程敬之蹲下来，“过来。”
小兽人抱着膝盖，红了眼睛。
程敬之皱眉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察觉到了程敬之不太好的脸色，小兽人知道这样下去后果只会更严重……
于是程敬之看到对方动了，慢慢往外爬，只是一双眼睛通红。
程敬之伸出手，小兽人猛得闭上眼睛。
[不要打我……]
[不要打我……]
程敬之一边看着他死死闭上眼睛，一边淡定地将他双脚间和脖子上的铁链子取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以后不要叫主人。”他站起来说。
颈脖间突然消失的重量让小兽人倏地睁眼，昂起头，震惊地看向高大的男人。
主人没有打他。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程敬之低头看向地上发愣的人：“嗯？”
“嗯……嗯嗯！”反应过来的小兽人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带动头上毛茸茸的耳朵，有些可爱。
程敬之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目光经过，正好瞥到了对方的脚踝，那里遍布了一片可怕的青紫，看着有些骇人。
难怪刚刚看他走起来一瘸一拐，一路上都在发抖，原来是疼得。
程敬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刚发消息，估计来也要一会儿。
“能站来吗？”程敬之擦拭着手。
小兽人点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
“陆汀……”他局促地捏着手，声音很小。
陆汀……
程敬之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嚼了一遍，然后看见陆汀那身不堪的衣服，转而说道：“先去把自己洗干净，等下有人会过来。”
陆汀身形又是一紧。
有人过来……
那是不是今晚又不能睡觉了……
曾经那个家里，如果是有人过来，主人会让他一整晚跪在地上端茶倒水，客人偶尔还会动手动脚，如果反抗就会遭到殴打，上次被抛弃就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陆汀不想再被抛弃了，所以这次他决定一定不能反抗，忍一忍就过去了，对，忍一忍……
“现在都明白了吗？”程敬之把他带去浴室，简单说了一遍洗浴工具的使用方法，最后问道。
陆汀终于回神，想都没想直接点头：“我，我知道了！”
程敬之转身，说：“那你先洗吧。”
等关上门后，陆汀面对宽敞的浴室才意识到，刚刚主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