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子!”皇帝大喝道。
“是。”沈皇后不反驳他,顺着话说下去,“所以陛下不都得偿所愿了么?”
“你……你……”皇帝颤抖着手,指着台下他曾给予万千宠爱的人,“你住口!”
“我偏不。”清冷的脸挑着眉眼,“你以为我是你养的金丝雀么?”
沈皇后说:“温家一双儿女被你娶到了,可是放在旁边就觉得没意思了是不是?又偏生将我迎进了宫恶心人,对我不甚满意了,瞅着萱妃有趣儿,是个病秧子也要抓来做你的妃子。”
皇帝喘着粗气,一双眼憋的血红,喉咙里却突然像是塞了块棉花,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俩还有一点挺像的。”沈皇后绕过面前的碎片,顺势踢了一脚:“咱俩都不喜欢颜煜,因为那孩子太像温悉了,连那副不爱搭理人的眉眼都像,对不对?”
皇帝支起身子,将面前的一摞折子拿起来,砸在了那金丝玉缕的裙摆上,嘶哑着喊:“滚……”
可沈皇后又向他靠近了两步,说:“真可怜,你从来没得到过温悉,你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索性就把宠爱全给了我,可你现在也明白了吧?我也讨厌你,你什么都没有。我在后宫争风吃醋,你以为是我在乎你?哈哈哈……”沈皇后突然张狂得笑了起来,抬手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珠冠,重重砸在了地上。“礼部、吏部、户部,那可都是我的手笔,承蒙您厚爱,这几年我和我爹在朝中捞尽了油水,刺杀颜煜,毒害阡蔚,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得心应手的事,只可惜颜炼是个蠢的,教着他杀了颜煜都能失手,蠢得跟你一模一样!”
“啊!!!!!”皇帝突然暴怒起来,大喘着气掀翻了了面前的书案,他蹒跚着步伐想要上去掐住那纤细的咽喉,可却被反推了一把,摔回了龙椅上。
外边的宫人门听见声正赶紧来,可沈皇后已经先一步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道:“是不是感觉喘不上气儿了?”
她瞥了眼地上打碎的碗:“参汤味道如何?不妨再告诉你,温悉当年,也是被我这么被我毒死的,我看不惯他委曲求全的样子知道么?我看不惯……”
沈皇后咬着牙,眼睛都憋红了,手上将人再推回了他珍视的龙椅上,瘫倒在那儿。
此时外边的人已赶了进来,只见台阶上的人金玉华服一挥,转身站得端庄,虽然头发胡乱披散下来,脸上却露出温婉的笑,“陛下突发恶疾,快请太医来。”
……
阡蔚不知哪里找了截竹竿,前端绑个跟鱼线,也不挂饵,就那么扔在了池塘里,还聚精会神看着湖面上的动静。
就是这嘴,还拿着橘子吃的欢。
红豆糕在他脚边,看看湖面又看看阡蔚,愁眉苦脸“喵”了一声。
阡蔚:“别急啊,一会儿就钓上来给你吃。”
红豆糕:“喵~”
阡蔚:“你催也没有用的啊,这个鱼呢,它有可能冬眠了还没醒,你等一会儿说不定它们醒了,就能钓起来了。”
红豆糕和这人说不通,转头看旁边傻笑的爹,又“’喵”了一声。
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你老婆疯了,不能要了。
周围的下人们也不知道小王妃怎么想的,下午被小猫闹烦了,现在非抓着猫说要给它钓鱼吃,那么根线能钓个什么?
再说这池塘里养的都是锦鲤,哪里是能吃的,就奕王殿下还坐在旁边喝茶,也不管管。
金铃和花月摘了些月季花来放在了竹篓里,一个人把花瓣一点点摘开,另一人就拿花瓣放在研钵里,打成泥。
银铃在旁边抱了个瓷罐子,里边放的干桂圆,她一颗颗拿出来剥了壳,把核去了只剩下果肉,放在个小碗里,还拿一颗尝了,说:“好甜。”
“那待会儿煮粥的时候蜂蜜少放一点,殿下不喜欢太甜的。”阡蔚说。
颜煜又喝了口杯里的茶,待阡蔚又坐了好一会,手里橘子吃完了湖面还没动静时,他说:“小蔚,我听说一般人到了中年,变得有点油腻了,清心寡欲才会爱上钓鱼,你莫不是……”
阡蔚一下把手里的鱼竿扔掉了,小板凳挪到了颜煜跟前坐着,红豆糕也得以解放,跳到了他膝上。
阡蔚又揉着猫头说:“我没折了,以后啊你还是等着你爹给你喂小鱼干儿吧,啊。”
跟前的人一笑,握住了阡蔚的手,把茶杯递到了他跟前:“尝尝么?”
“龙井吗?我不喝。”
“不是,新到的碧螺春。”
阡蔚这才接过来尝了口,又顺着放回去的姿势撑在了颜煜跟前,靠着他,手依然是牵着的。
“那瑞香花太香了,我现在画完了,还是搬开吧。”阡蔚说。
颜煜微微闭上眼:“好。”
阡蔚:“我画的花样还放在偏厅的桌上,明儿我们进宫去看太后,正好给皇后娘娘送去?”
“嗯,都行。”
或许是不该提这么一嘴,两个人刚挪步到偏厅里准备下棋时,宫里便来了人慌慌忙忙的,阡蔚见还来了官兵,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儿。
但这领头的老太监一开口,着实把所有人都吓着了,“皇后娘娘下毒谋害陛下,现陛下急召殿下您入宫呢!”
颜煜去时,将偏厅的瑞香花图样一并带走了,阡蔚一路将他送到了府门口,瞧着人上了马还跟在后边说:“明儿不管回不回来,殿下记得让人给我报个平安。”
“好,等我。”颜煜抬抬下巴让阡蔚回去,又朝孙如他们递了眼色,示意将人照顾好了。
天色已经隐隐暗下去,今日是十五,天上的那轮圆月没被乌云遮挡住,反而星星点点都出来了,一片干净澄澈。
颜煜就像是沐着那点星光,一众人拥着消失在了巷口。
……
桐栖殿中,皇帝在床榻上剧烈咳嗽着,温悉和萱妃病时有多难受,他现在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一阵阵耳鸣泛着,耳边全是嫔妃们的哭泣声,可眼前浮现的却是温悉的脸,他端坐在那里,嘴唇一张一合的,就是好半天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李太医给皇帝施针,入肉刚三分,床上的人便突然暴起挥舞着手臂,他只好赶紧将银针收了回来,跪倒在了一边。
“出去!出去!”皇帝哑着声大喊着,“我听不清了……听……听不清……”
太后在旁边掉着泪,不懂皇帝话里的意思,却还是起身朝众人一挥袖:“都出去!哭什么哭!都给哀家出去祈福!”
殿中的嫔妃们都是不得宠的,一被呵斥就又赶紧起身出去侯着,生怕走慢了些惹了太后心烦,日子更不好过。
现在殿中安静了,皇帝便能注视着面前的人,听着他在说什么。仔细听了好一阵,他才听清了,温悉说的是:“草民有鸿鹄之志,愿入仕为官,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他的声音是那么谦逊有礼,一字一句却又那么镇定。
可最终的结局,他还是成为了皇帝关在宫中的金丝雀,在冬日里,僵死在了露华宫中。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手指在半空中指指点点,情绪看着像是镇定了许多,便让李太医再上前施针。
但银针还未扎入皮肉,床上的人又大喝着喊道:“朕没有错!朕是天子!”
李太医无法,只能冒着大不韪按住了皇帝,自己几针施下去,好歹是先缓住了病况,又立马吩咐了宫人门:“快去煎药!”
太后看着情况不好,揪着心口问了句:“李太医,皇上他……”
老太医这次不在迂回,在地板上重重磕了头,“微臣,尽力。”
等颜煜到的时候,皇帝已经清醒了许多,在和太后说着什么,瞧见了自己俩儿子一前一后的进来,眼睛望直了,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颜煜。
颜煜赶紧上前跪在了床边,喊道:“父皇。”
颜炜跟着跪在了后边,不住的小声哭泣着。
方才萱妃娘娘听闻了事儿,突然又急地咳了血,他只好先在那边照顾着,见母妃睡了才过来见父皇,小孩子就这么几个亲近的人,一下子成了这样,又急又没办法,只能哭。
而他跟前的兄长却看起来没那么慌乱,只是皱着眉握住了床榻上人的手。
皇帝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喘了几口粗气,也在心中嘲笑自己。
沈丁说对了,他不那么待见颜煜,是因为这孩子那眉眼太像温悉了。说话做事也像,不和他亲近,总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母后,您带着炜儿……咳咳……带着炜儿先出去,朕……有话和煜儿说。”
太后还哭着,朝小孙子招招手,又看了眼自己从小疼到大的颜煜,便由小孩子扶着出去了。
现在的殿中不像下午时全是安神香的味道,反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皇帝嘴角的胡子上还残留了些药渣,看起来不太体面。
他拍了拍颜煜的手背,突然说:“你从小不和朕亲。”
颜煜没答,他没法替以前的人回答这话,只能说现在的自己,确实有些想法,不敢和这位父皇苟同。
皇帝又咳了几声,从枕头下摸出了圣旨,抱在了自己怀里。
颜煜看向那东西的目光平淡如水,皇帝瞧着,又想起了温悉来。
那年他接过封后的圣旨,也是这样的表情,脸上一点开心都看不出来,一丝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煜儿,接旨。”皇帝说。
颜煜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规规矩矩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而后再跪下,弯腰,将头磕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