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里,雪花零落。就像一下置身与春天的梨花林里,微风从远处卷来,顿时,一层层雪白的花瓣随风散落,天边,大地,树枝,甚至指缝间,落得到处都是,凄美迷人。香笼山巅,玉书小筑外。狂风暴雪之中,有三人相视而立。老马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细微。但是这句话落到衬凡耳中,却犹如一颗惊雷在他心间炸响,掀起惊天的浪涛,久久难平。就在刚刚,他还在跟古君谈论,先让许秋然出手,探一探顾言的虚实,可还没等他把这件事吩咐下去,这枚棋子,这个渴望出人头地的小人物,就死了,死得突兀,死得不明不白。足足过了十来息,他才缓过神来。用力吸了一大口冷气,顿时,口中,喉咙,气管,甚至心肺之中都是一阵冰凉,等适应之后,煞气四溢地开口:“查出是谁做的没有。”
“还没有。”
老马摇头。“许秋然的住处位于杂役处东段,靠近乱葬岗,地方偏僻,平日里都没有弟子愿意去,这又是晚上,还下了大雨……”说到这里,他言语顿了一下,目光谨慎地打量着衬凡,见他一脸沉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心里这才松了口起,胆子大了起来。接着说:“并且出手之人手脚干净利落,出手凌厉狠辣,一击毙命,匕首插进心脏之内,屋子里并没有留下字迹或者其它线索。”
话音一落,老马就一言不发,怔怔地盯着衬凡。古君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珠转了一圈,沉吟道:“你说,这件事儿会不会是他干的?”
衬凡当然明白古君说的‘他’是谁,踱步走到房檐下,把肩膀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抖去,摇着脑袋,反驳道:“顾言的修为不过凝气一层,身上气机虚浮,根基浅薄,如同无根之萍,反观许秋然,身具横炼功法,肉身强横,出手狠辣凶悍,不留余地,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顾言丹田之内盘踞的气旋已经被我轰散,没有这种实力。”
“嗯。”
老马走到他身边,点头符合。把话题接了过去:“并且,这个时间点上,谁都明白他与主人势如水火,许秋然只要出事儿,杂役弟子就会自然联想到想他的身上,不值当。”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话音一落,小筑之外,就彻底安静下来。既然不是他,那又是谁?这就值得推敲了。“先查查看,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关键还是顾言。”
古君眼中炙热之色一闪而逝,一锤定音。刚说完,步子一抬,朝着屋内走去。衬凡与老马交换了个眼神,看着山间的蜿蜒小道,犹如一道白色蛟龙,重重一叹,快步离开。————涞水河畔,河水潺潺。屋子里,烧着一个炭火,阵阵热气四溢。顾言缓缓从入静中退了出来,双目开阖,闪过一道精光,显然修为又有些许精进。轻叹道:“不死卷中记载的灵药数量之多,种类之全,实属罕见,有些灵药的效用简直闻所未闻,如不死药,悟道茶树,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如果说之前他研究草木药理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现在就是喜欢,极致且纯粹的喜欢,一个人,一但变得纯粹,专心致志地做某一件事儿,那所迸发的力量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纯粹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顾言性格纯粹,一但认准的事儿,就会做到最好。思索了一会,他又踏入入静之中。无数种灵药的属性、衍生变化、所在的环境都被他记住。并且,就连根茎、叶片上的绒毛,这些最微小的部分,他也不会放过,仔细观察,力求尽善尽美。一种、两种、三种……这一夜,他仅仅记熟了一百余种灵药,对草木药理的衍生变化无比熟悉,可长生诀中记在的灵药数目何止千万?想要完全记住,现在看来,似乎遥遥无期。金蟾仅仅开始的时候关注了一会儿,就打着哈欠把心神移开。在他看来,顾言想要把这些记载在长生卷中的灵药全都记得,少说也得几十年,最关键的是,等记得的灵药数量太过磅礴之后,有些只有一点儿细微差别的药草,就会混在一起,到时才是真的麻烦,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儿,自己的主人兴许还不需一月,就能把草药记得滚瓜烂熟。一夜无话……清晨,寒风呜咽。顾言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目明,浑身舒坦,重重吐出一口污浊之气。偏着头,看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了。扭了一下脖子,去涞水河边,把河面上一层薄如蝉翼的冰块用手指戳碎,打上一盆冰冷的凉水,洗漱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往向天边看了一眼。疑惑道:“平常这个时候,老牧早就在河边抽着汗烟喝着酒开始钓鱼了,今天怎么回事,还没来,是因为下雪了吗?”
摇了摇脑袋,把这思绪压下,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一屁股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看着天边,嘴角勾起,不知道在想什么。老牧今天没来,陆宣夕来了。她依然穿着白衣,随风里,笑容淳朴天真,右手抱着白狐,左手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竹篮,娉娉婷婷走在风雪中,远远看去,朦朦胧胧,分不清是人是雪,走到近处,才看清他头上倒插着一根银白木簪,极为精致,脸上红扑扑的,未语先笑:“嘿,顾大哥,快……吃饭了。”
她说的是陈述句,掷地有声。顾言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接过竹篮。鼻尖用力吸了一下,一股馥郁的香气在口鼻中回旋,他细细咀嚼了一会,眼中精光一闪,把声音压低,道:“一品灵药青涩叶,叶微黄,适合冬日采摘,有蓄养灵力的效果,一瓣叶片熬粥就抵得上三日苦修。”
说着,他眉头微蹙。又接着说:“这是半片青涩叶。”
说着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宣夕。宣夕神色闪躲,头颅低下,两手放在小腹前,小手指不停地绕圈,嘟囔着嘴,说:“人家只是想着,天气冷了,你丹田中气旋又散了,怕你冻着,就……”说着说着,她眼睛里就弥漫起水雾,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哭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