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亦芷有些紧张地回过头去，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了？
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收住，转而变为有些微妙的神情。
傅厉霆虽然心肠柔软，但应该不会是会在街上哭出来的人吧，他不应该会这么敏感吧……
只是一个小孩子摔倒了啊……
孩子……
忽然，权亦芷想起了一个场景，身体和脑袋都像中了一箭一般，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是电视机里的一个场景。
灰蒙蒙的雨雾中，一座小小的墓碑掀起的惊涛骇浪……
她怎么忘了，当初那个胸口别了白花的沉默男人，就是傅厉霆！
傅厉霆是有过孩子的！
但是那个孩子因为车祸而没有了！
他也在为那个还没体会过人世美好的小生命而悲伤吗。
身为母亲的权亦芷，是完全可以体会作为父亲的傅厉霆的感受的。
如果雨恒遇到危险，她甚至可以自己去一命抵一命，她也绝不要雨恒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傅厉霆也是这么想的吧，如果发生车祸时他在场，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不顾一切，去救他自己的孩子。
车祸……
她也是车祸的亲历者。
权忌说过，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她权亦芷和郭罡造成的车祸。
郭大哥假释出狱，联系不上，人间蒸发。她改名换姓，鸠占鹊巢。
实在是非常可疑的人啊。
只是一瞬间，权亦芷遍体生寒，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些让她难以承受的情况。
万一，如果有一天，傅厉霆被虚假真相蒙蔽，要找她“讨回公道”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要如何面对傅厉霆的诘问？
但比起这些，让权亦芷更害怕的，其实是……
如果她就此跟傅厉霆……
权亦芷甩甩头，想把脑海中荒唐的想法全部都甩出去。
趁着夜风，她偷偷又瞟了一眼傅厉霆。
傅厉霆脸上已经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仿佛刚才眼里的泪光只是权亦芷的错觉。
权亦芷看呆了，又想到刚才那种情况，这样一张洋溢着三月春光温和的脸，会不会有天也会向她兵刃相向？
傅厉霆似乎察觉到了权亦芷的视线，先是眼珠动了动，又把脸侧过来，笑着问：“怎么了？你想回去了吗？”
权亦芷被突然问的有些哽咽：“没……没……有，你……渴不渴？”
刚刚吃了那么甜又那么干涩的面包，应该是很想喝水的吧。
傅厉霆笑了起来，整洁白皙的牙齿微微露出了一刻，又像逗圆圆似的刮了下她的鼻尖：“我不渴，你要是累了的话，咱们就先回去吧。”
权亦芷颔首说：“好……回去……吧，妞妞……”
傅厉霆搀扶着她，慢慢走了起来说：“妞妞接回来了，它好像不喜欢我，一个上午都没吃东西，看见我也不摇尾巴，应该是在赌气吧。”
权亦芷点点头：“妞妞……还挺……敏感的，得慢慢……来。”
傅厉霆抬头看了看残月，长叹一口气：“是啊，得慢慢来。”
两人的步子像老人家一般的缓慢，语气也像是在说自家孩子不听话。
权亦芷也看着夜幕中的残月。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多停留一会就好了……
***
夜里，傅家别墅。
权亦芷坐在餐桌边，傅厉霆在厨房跟她热牛奶。
傅厉霆端着一杯白白的牛奶过来，非常贴心的放了一个小木勺在边上，这样权亦芷待会儿喝的时候就不会烫嘴，也不会脏嘴了。
权亦芷笑着说：“谢谢。”
傅厉霆认真地回答她：“不客气。”
权亦芷感觉到了有一丝异样，往常这个时候傅厉霆也会坐在餐桌另一边，陪着权亦芷吃饭，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拿着平板电脑在看商业资讯，偶尔会跟她聊聊天。
但今天，傅厉霆并没有拿平板电脑过来，而是静默地看着权亦芷，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权亦芷就在这样的目光下，开始喝起了牛奶。
可这一顿牛奶怎么也喝的不安心，她期间无数次很想抬头去看看傅厉霆的神情。
她生生忍住了，说不清原因。
直到喝到一半，权亦芷突然不受抑制地打了个奶嗝。
又短又轻的一下，声音虽然不大，但十分有穿透力。
傅厉霆在餐桌对面浅浅笑了一声，声音也不大，但很清晰地传到了权亦芷的耳朵里。
权亦芷一瞬间就脸红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傅厉霆站起身，走到权亦芷身边，浅褐色的纯棉家居服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手抚上了权亦芷的背，一下又一下，轻柔但沉稳：“怎么像个小孩一样？慢慢喝，不着急，没有时间限制的。”
权亦芷被傅厉霆这样温和地顺气，刚刚觉得奶嗝消下去了一些，她准备说谢谢，可刚一开口，又是一声。
她有些绝望地捂住嘴。
傅厉霆给她顺气的手一顿，在她头顶轻笑一声：“挺不让人省心的呢。”
是说她？还是说这个奶嗝？
好不容易，经过一番折腾，权亦芷终于恢复正常。
傅厉霆则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还未消散。
权亦芷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傅厉霆摆摆手：“不用，小事情。”
权亦芷看着凉了的半杯牛奶，陷入沉思，她刚刚不该喝那么快的，现在又浪费半杯牛奶。
“阿芷……”忽然，傅厉霆叫了她一声。
权亦芷知道，傅厉霆要开始跟她谈正事了。
“阿芷，你确定你还要做这份工作吗？”傅厉霆直截了当，“做这份工作，你有什么收获吗？”
权亦芷低下头去，她一开始知道，傅厉霆是有些不愿意她去做这个工作的，只是一开始傅厉霆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没有说。
现在说出来，权亦芷也并不意外。
傅厉霆知道权亦芷正在内心纠结，他引导着权亦芷：“你身体尚未恢复，面对很多突发情况，是没有办法一个人解决的。说实话，昨天的事情，没能及时来帮你，我觉得非常抱歉。”
说完，傅厉霆站了起来，深深地向权亦芷鞠了一躬。
权亦芷慌了，她也慌忙站起来，颤巍巍地朝傅厉霆鞠了一躬，明明是她的错误啊，傅厉霆为什么要主动帮她揽责呢。
傅厉霆这个人，真是温柔的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