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厉霆温和的眉眼像水一样在权亦芷眼前缓缓地漾开。
权亦芷忽然觉得很不真实。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为傅厉霆会不会不理她了而担忧。
但现在，傅厉霆对她跟往常一样。
权亦芷也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感受了。
她害怕傅厉霆生气，对她失望，不理她。
但现在傅厉霆一点气愤的样子又没有，权亦芷倒有些失落。
这说明，要么是傅厉霆涵养好得过分，心态又无比大度，他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去严厉指责权亦芷。
要么就是，傅厉霆根本不在乎权亦芷，也不关心她的安危，只是跟她相敬如宾，履行夫妻义务而已。
这样想着，权亦芷又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傅厉霆蹲下身，关切地说，“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看医生？”
权亦芷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乖巧地摇摇头：“咱们……先……回家……吧。”
“好。”傅厉霆柔声答应，搀着权亦芷慢慢走出了rainbow。
夜风轻轻吹来，夹杂着樟树味，夜幕低垂，天边显出浅浅月牙。
今天下班早，广场上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远处围了老老少少一群人，似乎在上什么课程。
还有几个老婆婆带着小孙子在学旱冰。一路上，傅厉霆都只是挽着权亦芷的手慢慢地走，就像是年迈的爷爷奶奶互相搀扶着回家一般从容。
权亦芷当下忽然有一种错觉，如果五十年后，她如果还能和傅厉霆在一起，会不会跟现在一样？
五十年后，他们都老了，头发变得花白，眼睛也变得浑浊，耳朵也不再灵光，腿脚都生了锈，他们也像万千普通的老人一样，看着孙辈嬉笑玩闹，欣慰地相互陪伴携手走向生命终点。
权亦芷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自始至终是她鸠占鹊巢，是权家安插到傅厉霆身边的筹码。
说白了，名不正言不顺。
傅厉霆对她如此尊重，已经是出于他自己极高的涵养了。
况且他也有自己放在心尖的上的人，再没有多一丝的位置留给她吧。
像这样携手白头的美好幻想，果然……还是在梦里吧。
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啊。
“什么怎么可能？”傅厉霆的低沉的嗓音乘着风而来，带着温暖的善意。
权亦芷一愣，从粉色的幻想泡泡中挣脱出来，原来……
她刚刚不自觉把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
看着傅厉霆温润如玉的面孔，权亦芷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傅厉霆对她笑了一下，也不追问，而是稍稍偏过头去看了一眼人群集聚的地方，带着些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呀，小孩子这么晚还不回家吗？”
权亦芷闻言也顺着傅厉霆的视线看了过去，刚才还围在一起的小朋友此刻已经列好了两条队伍，队伍中心是一个身形修长的成年人，应该是老师。
每个小孩都戴好了头盔和护具，伸直了小脑袋瓜子听老师讲课，一边的大家长们也集合到了广场上另一边的空地上，似乎准备跳广场舞。
各人都在做各人的事，看起来和谐又美好。
“你饿不饿？”傅厉霆忽然问。
权亦芷摇摇头：“……不饿。”
傅厉霆凝视着她，眼神平淡深邃，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她是不是在逞强。
她知道，傅厉霆接她回家后，一般会给她煮一碗面当晚餐，但今天她试吃了店里的新品彩虹巧克力豆面包，又喝了甜到没天理的巧克力慕斯牛奶，现在肚子里一点空隙都没有，确实不饿。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权亦芷从她的白布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这个……要不要……尝一尝？”
透明磨砂的四方形袋子里，装着一块油亮深褐色的面包。面包是做成了小熊样式的，眼睛和鼻子都是巧克力，耳朵上是一块彩虹状的翻糖，色彩丰富又很很童趣，会让小朋友们看了就走不动路。
傅厉霆有些欣喜地接过：“当然！这么可爱的面包，肯定很好吃，谢谢阿芷！”
权亦芷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怕傅厉霆不喜欢，于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可能……很甜……”
傅厉霆已经打开袋子，对着圆鼓鼓的面包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去。
权亦芷忽然有点后悔，干吃这个面包会不会噎到他？
傅厉霆把面包咽下去后，又很小孩子气地砸了咂嘴，似乎在回味。
忽然，对着权亦芷灿然一笑：“是很甜，跟你一样。”
权亦芷愣了。
傅厉霆什么意思？
是说她很甜吗？她哪里甜了？她浑身上下没一处跟“甜”有关，应该是苦才对吧。
不过傅厉霆似乎料到了她会害羞，也没有多注意她，而是继续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小孩子们：“咱们要不过去看看？”
权亦芷轻声应了句：“……嗯。”
二人一会就走到了人群附近，不远处旁边有排空座，木头椅子后面是小花园，走得越近樟树香就越浓。
傅厉霆怕权亦芷受凉，他脱下西装，垫在了权亦芷的座位上。
手也是自然而然地一直挽着权亦芷，直到坐定了都没放开。
权亦芷忽然很不安，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却又如此平静如常。
似乎如果让权亦芷人生中往后的日子就在这样的平淡中流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她还是不安。
眼前的世界太过美好，太过完美。
而完美，本就是不真实的。
傅厉霆沉静地坐在一旁，胸膛缓缓起伏，整个人无比的平静和随和，跟任何一位慈爱的父亲都是相似的。
空旷的广场上，轮滑老师正在教最基础的s步，孩子们也都有样学样地穿过各种障碍物。
唯独，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跟在队伍最后，不仅滑的歪歪扭扭，似乎连穿着轮滑鞋站立都有些困难，看起来像是刚加入的新手。
小女孩刚挪了几步就开始摇摇欲坠。
果然，不过几秒钟，小女孩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是护具磕到水泥地上的声音。
虽然有护具保护，小女孩肯定不会真的磕伤，但是疼痛是在所难免的，况且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是有些难以承受。
小女孩一下子红了眼眶，但没哭没闹，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女孩应该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常日里得到的关照应该最多，一时之间，队伍前列的哥哥姐姐们像是游鱼一般围了过来。
都在关切地问痛不痛之类。
忽然，一个胖嘟嘟的男生把小女孩一把抱住，颇有骨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小女孩本来就只是红了眼眶，根本没哭，听了这话奶声奶气地反驳：“我没哭，况且，我也不是男的呀。”
小男孩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非常狗腿地改口说：“女子汉大丈夫！哭声什么哭！”
“都说了我没哭。”小姑娘声音虽然很奶，但说出话却天然带着一股子成熟，“你能不能放开我，你这样我很热。”
“对呀，小金刚，快放开你的林妹妹吧！”旁边一个年级大点的小姑娘笑着说。
“噢噢噢！小金刚抱林妹妹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竹竿子也立即捧场。
“别乱说，宋美咲才不是林妹妹，要说也是宋妹妹。”胖嘟嘟的男孩反驳。
年幼的孩子都天真无邪，一下子爆发了纯真的笑容。
就连刚才红了眼眶的小宋朋友，似乎并不是真的讨厌这个胖嘟嘟的男孩，也是破涕为笑。
权亦芷看着那些嘴巴上洋溢着笑脸的孩子，心情也不自觉地有些开心。
偷偷往凳子后靠了一些，稍稍偏过头去，想看看傅厉霆的神情。
她假装无意间瞟了一眼，只是悄悄一眼。
她愣住了，傅厉霆好像……好像……眼里有些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