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我们先入为主了,竟也未曾考虑过调查料子的出处,只以颜色和绣的荷花来判断,太过鲁莽了。”
李婉无奈叹了一口气。后宫中给不同宫妃、皇子皇女用的物件都有各自的规格,如果当时能照着这个思路去调查一番,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发现。但是转念一想,不说七年前了,哪怕是现在她也未必能使唤得动负责后宫内务的官员调查,更别说将一切无声息地进行了。“可即便此刻知道了帕子的归属,我们也无从下手。”
月奴皱着眉,“当时三公主与我们比邻而居,大黄又不知是从何处带来的料子,即便是三公主在自己的地方烧了点自己的东西,也只是她自己的事情……”李婉沉吟片刻,只觉得月奴说得在情在理,于是本来称得上惊喜的发现此刻又成了一块鸡肋。“明日趁早将东西送还吧。”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花奴与月奴伺候着安寝后,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归于原处,这才退出了寝殿。这一夜,李婉睡得很浅,动不动就被梦境惊扰,因而起身的时候就有些迟了,等唤人来伺候梳洗时才听说月奴已经带着帕子去了琼华宫。直到梳好了头,李婉才见到急匆匆赶回来的月奴,只见她刚一回来便有些神色不安,似是有话要说。为此,李婉借故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们,带着月奴去了书房。“怎么了?”
李婉问,“可是有什么事不妥?”
“公主……”月奴说着便跪了下来,“方才小的去琼华宫归还三公主落下的帕子……”当月奴去到琼华宫时,宫人先是去请示了阮氏一番,后者正在佛堂跪经,便命人将月奴直接带往佛堂。谁知未到佛堂前,带路的人便被同伴叫走了,月奴对于这种轻慢并未放在心上,自己朝着不远处的目的地走去。怎料没走几步,李姒一个人气势汹汹地从另一边进了佛堂。没多久里头便传来了母女二人争执的声音。本欲走开的月奴却在转身前听到里头似乎说起了“李婉”的话题,她犹豫了片刻后再三确认周围并无其他人,蹑手蹑脚上前偷听,越听越是心慌——“今日母亲禁了我的足,明日是不是也要对我下药了?就像对李婉那样?”
李姒的声音率先传来。阮贵妃似乎也有些动怒,“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加害于你么?更何况,当初你不是很高兴看着李婉服药的吗?”
“母亲这话我可不信,您为了能往上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
“姒儿,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女儿再无法无天,也不会像母亲您这样,连皇后都敢杀——”李姒说到这儿,就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似乎是阮贵妃忍不可忍打了她一个耳光。月奴也被这脆生生的一记给惊醒了,忙不迭离开了佛堂附近,又重新找了一名宫人,佯装自己在琼华宫迷路的样子,央人给自己带路。如此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了若无其事的阮贵妃——她的身边自然不见李姒的存在,后者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关心了一下李婉的身体状况,以示自己这个庶母并未亏待嫡女,这才放人离开了。“面黄肌瘦、四肢乏力、身体衰竭而死……”李婉在听完月奴的转述后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当初听到黄晖说起那剂禁药的效果时,为何会觉得如此眼熟——这分明就是温琰去世前一年的症状!她原本以为温琰的死,只是温氏一族与李瑁的一场交易,却未曾想这其中居然还有阮氏的缘故——对于阮氏的插手,李瑁是否知情,他又是作何态度?这一疑问已经成为了李婉迫切想要知道的唯一答案。“当初凤华宫里,在母亲跟前服侍的宫人们,此时何在?”
思索了半日,李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从温琰身边的人查起,毕竟她的饮食都是由这些宫人经手,而依照温琰的谨慎与手段,不至于让不信任者接触这些,这在后宫之中几乎已经是一条常识。“有些已经被分配到了其它地方,有的则还在凤华宫里。”
月奴回答。“摆驾,去凤华宫。”
自从温琰去世后,后位一直空置着,阮氏一路晋封为贵妃,却离那制高点始终差了一步之遥,因此专为皇后准备的凤华宫也至今都空置着。李瑁曾经下令,不准别人随意靠近,甚至连李婉也只能在温琰的忌日才能去拜上一拜。有传言说这是李瑁太过专情,不希望他人破坏了先皇后生前居所。可是在李婉看来,他只是惧怕那些莫须有的鬼魅罢了。因为心中有鬼,所以才会害怕鬼怪之事。软轿未多时便停在了凤华宫的门口,昔日里雍容明亮的宫阙如今看来竟像是蒙了一层灰一般死气沉沉。紧闭的宫门就像是一把刀,将李婉的人生砍成了两段——有温琰保护着的,和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的。只是她未曾想,自己居然摸索着、摸索着,又回到了往事中。在李婉感慨万千的时候,月奴已经上前去敲响了宫门,过了许久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一旁的边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名宫人探了出来,先是打量了月奴两眼,然后有些吃惊地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李婉,“公……公主?”
李婉拾级而上,走到那宫人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她的头发已经有些灰白,却梳得整整齐齐,一张脸看起来很是熟悉,偏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令人不敢相认。“你是……”“公主,小的秀竹见过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李婉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还记得自己年幼时,秀竹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跟在温琰的贴身宫人如沁身边做着小跟班,只要见到自己,总会露出最明媚的笑容,偶尔还会给她捎来各种各样的零嘴点心。如今不过是七年的光阴,她看起来竟像已年过四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