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范平出门在外打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打电话回家,范母本来还期望着在报名之前他应该会往家里打通电话安排小孩学费的问题,没想到这几个月他一个电话也没有往家里打。报名的前一天,范母用背带将范晓星背在背上,然后牵着范皊小小的手往东村表姨家去,表姨是范母的堂妺,她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因为离得近,又是娘家亲戚,范母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带着小孩去她家里窜门。只是这一回是问人家借钱,范母在她家坐了好一会儿才腆着脸说明来意。表姨闻言先是对范母报以同情一翻,她也没说自己没钱,只是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原来她自己也有两个小孩在读书,也是今天才刚刚凑好他们的学费。表姨又说了一翻特别抱歉的言语。范母微笑地说道:“没事的,我理解。”

又坐了会儿才领着范皊离开。他们从东村走到西村,由近亲走到远戚,她满脸堆着笑意,舔着脸皮,一圈问下来,却没有借到一分钱。一路上母亲搼紧着她的手回到家里,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句,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半天都不出来。房门紧闭着,范皊牵着弟弟范晓星站在门口,对于范母的举动她还是半懵半懂,但是却有一股悲凉自心底蔓延至全身,那种悲凉就像温水煮青蛙般令她浑然不觉。报名那天中午,大姑范文英赶了过来,她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交到范母手中后说下午还要带落琴和落庭报名便急匆匆地回去。当天下午范母还着范皊来到熟悉的教室报名,她看到里面那些熟悉的桌椅、板报,她知道她被老师和同学永远地遗弃在了这间教室,尽管每一年都有新的学生坐进来,又走出去,可是她或许再也离不开这里。母亲带她进去报名,当她拿出那本红色的“报告册”交给新学期的班主任罗老师时,罗老师翻开报告册,看到下面那行用红笔写着醒目的一个“留”字时,她抬了抬头,隔着厚厚的边框眼镜看了范皊一眼。范皊迅速地低下了头。罗老师会意地笑了笑,然后帮她登记好名字,让她明天带好书包来学校。新的学期,新的气象,就连老师和同学们的面孔都是崭新的,个个脸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朝气,而她却似乎已经在上一学年中死去了,留坐在教室里的只是一具行尸。这一年,她十岁,眼中却再也没有闪现过属于那个年龄段所具有的星辰。而是被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所覆盖。半个学期下来,她的学习成绩处在了一个不好不差的边缘,这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至少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害怕受到老师的处罚,甚至有好几回在语文课上,她的作文都被老师拿来当成范文念给同学们听。这也是头一回受到老师的表扬,她却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她有些摸不准同学们对她投过来的目光是发自真心倾佩还是只是单纯的艳羡。更多的时候她觉得那些笑容的背后是带着对留级生的嘲讽。她的性子越发地孤僻怪异。她情愿去墙角边上看着一队队的蚂蚁搬食也从来不会主动和同学们一起玩,在学校除了上课的时间,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坐在教室门口的花坛边上,看着隔着一个教室的四年级二班的同学们,女生们课后喜欢在教室的走㾿上跳绳,丢沙包之类的小游戏,而男生喜欢弄一些折纸在操场上肆无忌惮地追追打打的,而往往那个时候她所表露的神情既是羡慕又是向往,当上课铃声响之时,她才猛然发觉,她和他们之间,却已是隔着一堵厚厚的无形的城墙了。有时候,偶而遇见之前班上的同学的时候,他们见了她,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般看着她,这是一件令范皊异常难受的事情,特别是有一次,张小冰和张岱两个人经过她现在的班级门口的时候,张小冰远远见了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从嘴唇吐出:“留级生”三个字。而张岱那个时候就在他身边,听见后,也转头看向范皊,范皊连忙惊慌失措地调头跑回教室里,喉咙却似乎要将呼吸给堵住,泪水却在眼眶直打转落不下来,张小冰自己也是一个留级生,而且他还是连续留了两级,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来羞辱人,难道当别人这样说他的时候他心里面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吗?班上还有另外三个女孩也是和她一样被遗弃在这个班级里的。她们三个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住的近,平时倒也是三人成伴,经常处在她们三人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也甚少与别的同学亲近,或许都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之情,范皊和她们相处的倒也比较轻松,平时的时候她们三人总喜欢去摘教室门口的那棵她叫不出名的树上的果实,那果实是青绿色的,扁扁的,跟黄豆般大小,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然后用力一按,那果实便弹了出去,三个经常为此乐不思彼,范皊偶尔也会加入她们的行列当中,只是更多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掰树叶,摘下花坛里面那最肥厚的树叶,将它们的叶肉一点一点地㩢开,只留叶子的经络。掰叶肉的过程不但要仔细,更要的是耐心,因为一个不小心叶子就会破,又要重新,可她却经常为此乐不失彼。她常常会因掰开一片完整的叶子而欣喜不已,然后将那片完整的树叶经络夹在书本间做成标本。遇到阴雨天气的时候,她便又一个人跑去花坛边的大树底下,寻找蜗牛,看着那些小动物背着重重的房子在阴暗潮湿的泥土里艰难地蠕动着,这令她不由的惊讶与新奇,这时候嘴巴里总是会漫不经心地哼出那首《蜗牛与黄鹂鸟》的旋律。她似已完全与群体脱轨一般,新一届的同学们都把她当怪人看待,就连新一届的班主任罗老师都悄悄地找过她很多次,问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也不主动和同学一起玩。而她只是睁着那双微陷的乌黑的眼睛看着老师,紧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说。校园生活是反复的,无止尽的,而学习更是无聊的,枯燥的。她就像是被一个叫做“命运”的人拿着鞭子勿勿地驱赶着她往前走,她只是一个迷失在黑夜的孩童,她看不清前方的路途有多遥远,不知道脚下的道路有多少崎岖荆棘,她只能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边走边爬地摸索着前人留下的脚印追赶着。她不是不渴望身边有一个诉说秘密的小伙伴,她只是落后于他人太多了,而身边只孤零零地剩下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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