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新学期开学一个月后,范皊开始厌学。她会经常磨蹭到很晚才去学校。有的时候她没有做作业会躲在路边的那片坟墓边上和躺在里面的人说话。她已经开始不再惧怕坟墓。甚至有时候她会躺他们的旁边,这让她感觉有一种隐密的心安。里面的人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里面的人,他们成了一种特殊的“好朋友”。她经常会跟他们诉说一些她在学校遇到的事情,比如前一天班上有五个同学没有完成作业被老师叫到教学楼前面的走道上罚站,他们五个学生全都要将手举高不许放下,有调皮的学生趁老师不在会偷偷放下,见到老师又立马举起来,但她却喜欢举着双手,因为她觉得当她举起双手的时候特别像她在美术书上看到的一幅叫《星空》的画,她觉得她就是画里的那棵树,而她举起双手就是为了想要更近一步地触摸星辰。直到下课的时候老师也不许他们离开,便有很多学生会跑过来围观,她觉得那一刻他们就像是动物园光着红屁股的猩猩。“我在学校很痛苦,我是多羡慕你们可以安静地躺在这里。”

这日上午她又坐于里面的一座椅子坟前,坟前嵌有小小的一块青石板墓碑,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大清楚,野草已经长得很高,她蹲坐在那里远远地看去还以为是一件被人丢弃的衣服。“我一点也不喜欢上学。”

她说道:“上学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我们的数学老师廖中辉很会打人,他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的恶魔,总是对着小孩张牙舞爪。而语文老师就像是一个巫婆,她两撇眉毛向下耷拉,鼻子蹋,下巴短。每次上课没有回答出问题都要叫我站着不许坐下,特别是早上迟到的时候,她会用她那只像鸡爪子的右手拍打我的脸颊,别看她好像没使什么劲,拍在脸上可疼了。我听大人说断掌会打死人,我猜她的一定是断掌......”阳光透过树林投下细碎的金光,有风吹过树林,那些细碎的阳光便也跟着浮动,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影,抓了会儿见抓不住她便放弃了,继续道:“男同学还给我取了绰号,叫我“小犯贱”,他们真的很讨厌,一点也不友好,总是欺负女生,他们会笑话男生和女生说话,可他们自己却会背着别人偷偷和女生说话。”

她继继叨叨地说着,丝毫没有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往这边走。人影走到前面脚步停了下来,是一个过路的女人,女人屏气凝神,周围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微风拂过,难道刚才是风声?她心里寻思,加快了脚步,可走着走着果然从里面那片坟地里面传来细碎的声音,那声音一会儿细细碎碎一会儿呜呜咽咽的好不阴深恐怖,女人被吓得啊得一声快速地飞跑起来。范皊茫然地起身,看见不远处跌跌撞撞的人影,挠了挠头。“我要去学校了。”

她对前面的坟堆说道:“我明天再来和你们说话。”

去学校的那条乡间小路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着学校方向缓慢移动。那条路是热闹的,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稻田,微风拂过,一浪又一浪的绿浪涌来,远处那片高大而浓郁的树林下面是一排排的农舍瓦房,有耕牛在树下吃着草料,仲夏时节,日头有点大,时不时会从田埂里窜出几条蜥蜴匆匆爬过。范皊是在下完第二节课趁着其它学生们在操场上做操时间偷偷溜进教室。余下的几节课都是正常进行的,老师似乎没有发现她旷了两节课。范皊心中不勉有些侥幸,可到中午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却把她留下并且质问她为什么旷课。范皊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睛惊恐地望着班主任,生怕下一刻她就动手打她。班主任连续问了好几遍都见她没反应终于是对她失去耐性,责令她在办公室罚站,不许回去吃午饭。范皊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呆到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才进教室。这样的处罚于她已经是司空见惯,本以为今日便这样过去,没想到下午放学时间班主任找到她,让她明天把家长叫来学校。范皊很清楚不能让妈妈到学校的,如果被妈妈发现她旷课的话她身上这层皮非得被撕下不可。但是她得想一个完美的理由让老师相信妈妈没来的原因。第二天她早早地去了学校,一路上都在想该编个什么理由才能让老师信服。她折了一根狗尾巴,可却没有玩弄的心思。之前她是很喜欢一路上折一棵草或一朵野花,边走边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中微微摇摆着,她把它们想像成是一个个精灵在微风中轻舞,而她是唯一懂得它们美丽舞姿的观众,它们只为她而舞。有时范皊也会哼着从课堂上老师教的曲子为它们伴奏,有时她还会随着它们的一伏一摆间自创一些调子为它们伴奏。它们轻快而欢乐,宁静而美好。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和热闹。可是今天她再也没有心思欣赏它们的舞姿。快到学校时要走一段笔直的马路,前面有一伙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范皊认识她们,是班里的女同学,带头的走在最前面的是班长,范皊不是很想被她们认出,所以加快了脚步想要穿到另一边的马路上,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往那边走,前面一个女生便冲到她面前大声地喊道:“范皊在马路上被车轧死了。”

然后嘻嘻哈哈地看着她笑。范皊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马路边电线杆上的那排字,她们还写了多少呢?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只要是能够写粉笔字的地方全都被她们写满了。“范皊?这是谁写的啊?”

班长开口问道。范皊只是看着她们笑笑,没有回答,心里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或许是年龄小的缘故,或许是对疼的一种完全麻木,连那丝难过的情绪也一闪而过地显得极淡。她们又上下打量着她,指着她衣服裤子上那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针线:“范皊,你怎么每天都这些破旧的衣服啊?我爸说缝补太多的衣服是百纳衣,只有和尚才穿百纳衣,我看你这么呆很适合去当和尚”说罢竖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学起了和尚敲鱼木。“女的不能当和尚的,只能当尼姑”另一个女生纠正道。“啊,对对对,是的,要不要我们帮你把头发全部剃了。”

旁边便有几只小手在她头上学着剃头师父的样子摆弄了起来。尽管同学们对她手上头上动作着,范皊却并未生气,她知道她们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她抿了抿嘴,不声不响地和嘻嘻哈哈的一伙人一起往学校走去。到学校本以为班主任老师对她会有一翻严厉的盘问,可她竟然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家长为什么没有来,范皊早已经将刚才在路上想到的理由说了出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妈妈说她要带弟弟没时间来。”

她正想着该如何应答接下来老师可能会说:可以叫你妈妈带着弟弟一起来。然而班主任却并没有再问,而是让她回教室上课。范皊手心已经紧张到泌出了汗水,她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旷课,不然被妈妈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她虽然还是厌学,甚至还想过要逃学,可她都坚持了下来。她多希望没有大人的束缚,那么她就可以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人人都不喜欢她,每天放学后她都要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罚扫地,就连同学见她也是笑话她。她感觉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学校走回家里的路程大概要半个小时,所以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特别是冬天的时候,母亲每天都交待她放学的时候要早点回来,照看弟弟,她还有很多农活要做,可是每天她都很晚才能够回的来,她不敢告诉母亲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即使她告诉了她也没有时间来理会她的吧,范皊心里想,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是不待见她的,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讨厌她,嫌弃她,说她是她的耻辱。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耻辱是什么意思,但在却明白母亲是自心里面对她是嫌弃的。无意的伤害往往比带着目的性的伤害来的更重,它能够让受到伤害的那个人轻易的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无法让她在以后的岁月中,每每回忆心里总是带着一股割心绞肺般的疼痛。她那时候曾尝试过去把那些字迹给擦了,可那些字似有咒语一般,第二天依然会清晰地显现出来。她知道无论她擦多少遍,她们依然会把它写上去。她无法躲避它们,就像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她没有烧好洗澡水,没有带好弟弟,她便躲避不了母亲的那根竹鞭。那一年她十岁,家里的黑白电视机上先是报道广西第一贪被判处死刑,后是世纪老人冰心的离世,不久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午夜突遭袭击,10月1日迎来了国家50周年大会,在一片欢呼声中,又盼来了12月20日的澳门回归。国家在一步一步地走向繁荣富强,百姓也在一步一步努力地奔向小康。那一年夏天,妹妹范晓月从外婆家里接回了家里这边上学,弟弟学会了走路;她们一家人搬进了新建的红砖楼房里;而她,则被老师和同学彻底地遗弃在了三年级期末结束拿报告书的那个闷热的夏天。拿报告册那天上午十点半就放了学。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范皊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前的那棵大树下,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光了。她看着报告册最下面那一栏那个鲜红的留字,她羞愧地无地自容,她不敢去看上面老师对她的评语,她知道即使老师给了她那些漂亮的评价也抵不过下面那个鲜红的“留“字对她的杀伤力。她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地被留级,留级在那个时候还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只有学习成绩差,被老师遗弃的人才会留级,他们经常会被班上别的同学讥笑和嘲讽,就连班上最蛮横霸道的张小冰,也勉不了同学们在背后偷偷地骂他:“留级生,吃花生,吃了花生考零分,留级鬼,是魔鬼,变成魔鬼拖下水。”

她多希望那个用红色的笔写的“留”字变成“升”,她多希望她不是被老师和同学所遗弃的那一个。她忘记了是怎么回到家里,父母面对她留级的问题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应,可能正如范母说的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所对面对她的成绩时他们才能够如此淡然。范皊不知道这一年家里的生活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尤其是想到下学期面对几百块钱的学费问题,范母却比任何人还要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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