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的季节已经过去了,皇帝家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当暖煦的春风拂过大地,一个也没有人会忍心在这种日子动刀兵。雪山上的雪水让原本柔弱的小河,变成了湍急的野兽。皇帝家还是非常关心农事的,我们抽空会和小头目在领地内的农田巡视,看看庄稼长得怎么样,看看家畜是否健康。但是哥哥这些日子经常站在门楼上,大家都明白哥哥在等什么,只有我傻乎乎地去问,但是也得不到正确的答案。终于有一天,在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行车队,最中间的轿子是紫色的车盖,是领主家的。哥哥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下子跃起,一溜烟跑进了官寨。门口的小厮打开了大门,哥哥和书记官站在门口迎接。对方队伍里的小厮伏在马车门边,等着人从他身上踏过。师爷和万信领主走了下来,哥哥在那么短时间的内换了一身衣服,他把斋戒穿的漂亮袍子也穿在身上了,要不是看见万信,我以为来的是个皇帝呢。哥哥咳嗽了一声:“师爷,万信领主,你们来了。”
我看得出哥哥的紧张,他一紧张就喜欢咬自己的指甲。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我在想着哥哥为什么今天那么局促,他甚至给万信领主鞠躬。哥哥领着人,从我边上走过。他们进门了之后,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尤其漂亮,两只眼睛就像狐狸,把我的魂都钩去了。她看见我就落下了眼泪,但是边上的人,应该是她的母亲,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她便擦了擦眼泪,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摆出了笑容。真是,她对我笑了,当嘴角上扬,红红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人心里都不禁一颤。她朝我迎面走来,在我面前给我请了个安:“少皇子好。”
她们两个人,姑娘把手放在女人的手里,走进了官寨。我跟着走了进去,大家一起坐在会客室了。女人让她的姑娘坐到了哥哥旁边,自己则在万信领主边上坐下了。我大致确定了他们的关系。哥哥在子弹擦过身边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紧张过,但是面对着这个姑娘他恨不得把整个指甲盖啃下来。我坐在一边开始傻笑起来。父亲问我:“你在傻笑什么呢。”
“哥哥喜欢这个女人。”
一时间整个会客室,笑了起来,唯独哥哥,没有发出他标志的领导人笑声。我想他咕咚冒泡的脑袋现在变得和我一样傻了。此时的哥哥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下。母亲看了一眼,捂着嘴窃笑,为了缓解哥哥的尴尬,于是对大家说:“大家伙出去吧,院子里阳光很不错。”
我凑到母亲的边上小声的问他:“这是谁啊。”
“你哥哥不是一直念叨的吗。万信领主的女儿,全草原最漂亮的女人。今天上门来是来提亲的。”
“那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估摸着,从今天准备起来,半个月吧。”
吃完晚饭之后,万信领主和她的夫人就先行离开了我们家,回到了他们的领地。在入夜之前,我看见管家把狗皮褥子抱进了哥哥的房间。母亲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远去。父亲走上前说:“晚上风凉,回去吧,你也不多穿件衣服,身子骨弱。”
母亲看了一眼父亲,冷哼一声走了。在慵懒这个的四月,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官寨里挂起了大红灯笼,登神阶也被下人们刷洗一遍,今天官寨里的人都在奔跑,毕竟今天是皇帝家大皇子结婚的日子。当一切置办妥当的时候,新郎官和新娘子打扮好,就从官邸里走了出来。我们一行人就往神树底下走了过去,前面有侍女随从撒着花瓣为我们铺路,僧人在队伍的两边为这两个新人祈福,哥哥骑着马而我的嫂子就贴在哥哥的背上。到了神树底下,僧人为他们完成了庄重的宣誓。僧人把戒刀交给了哥哥,“您要保护好您的爱人。”
。僧人又把圣水倒在了新娘子身上,“从现在起,你就是大皇子的妻子了。”
母亲在下面热泪盈眶:“这才像我们家的接班人啊。”
“新娘子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才想起来问。“啊?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嫂子名字吗?央金。”
就这样,央金就顺理成章的进到了皇帝的家里了。当我们坐下休息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狠得牙痒痒的人娶走,万信领主的脸上漏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虽然自己已经被皇帝家拿捏的死死的,但是他现在总归想着,自己已经是未来皇帝的接班人的老丈人了,也算是给自己一丝安慰了。下午,领主们都陆陆续续地过来参加宴会。门口的家丁在下面收着礼,等到了单增领主过来的时候,当他要翻身下马的时候,站在门楼的师爷突然举起枪,对着单增领主的马边上开了一枪,单增领主的马受惊了,前蹄跃起,把肥胖的单增领主甩在了地上。师爷走到门口迎接的时候说:“对不起了,单增领主,我的枪走火了。”
单增领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没有弹孔,但是自己的漂亮袍子上粘上了泥土,拍了拍也拍不掉,他也装不出笑,便愤怒地质问师爷:“师爷,我是犯了什么王法,你这样对客人,要是这样,你不如直接开枪把我打死得了。”
他把脖颈递上去。“少安毋躁,单增领主,我让下人带您换衣服去。”
父亲在楼顶上,一切都看见了。宴席上,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有点东倒西歪了。父亲在和卓玛夫人眉来眼去,万信在边上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你不要觉得头疼万信,你也要觉得荣幸,你现在也算得上我的亲家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有几个领主把袍子脱下来唱起了歌。哥哥更加夸张,他摇摇晃晃地将银库的一把钥匙直接交给了央金。“我喜欢你,这是送你的小礼物,在你做了夫人之后,我能把皇帝家的宝贝都送给你。”
央金满脸笑意地接过了哥哥递来的钥匙,又端起酒杯要让哥哥喝一轮,“你要是再能喝一轮,就能证明你对我的心意。”
哥哥想坐在椅子上,但是一屁股没有坐稳,跌在了地毯上,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哥哥艰难地爬起来,喝下了半碗酒,撒了半碗酒,然后端起第二碗,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好!皇子海量”。哥哥喝完之后靠在椅子上,眼睛已经闭起来了,头一下一下点着。“大皇子这就不行啦。”
下面各路人马在下面开始起哄了。哥哥突然张开眼睛,走到了央金的背后。“对了,我还要送你一个礼物。”
哥哥摇晃着走到了万信领主的边上,往大家中间丢出了那个单增家的纹章。单增领主看见了之后酒直接醒了。“大皇子,大少爷。我可没有谋反之心啊。”
“我让你说话了吗?”
哥哥让他闭嘴。单增直接吓的趴在了地上。“大家演出看得尽兴吗?我表演的怎么样。大家问问皇帝,实在不行去问问下人,我出生喝的第一口,不是奶,是酒!”
周围的人都一片愕然,央金手里的杯子更是掉在了地毯上。哥哥走到万信领主边上,扶着他的肩膀,然后突然抽出腰刀,把万信领主的头砍了下来。央金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昏倒在了地上。夫人卓玛脸上一下子喷满了鲜血,吓得呆在原地,一旁一动不敢动。所有人被哥哥的突然发难下来一大跳。哥哥闭眼,扬天吐了一口气,然后掏出白布,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鲜血。哥哥看了一眼父亲,父亲摁着母亲,一动也不动,只有母亲吓得花容失色。哥哥又看向众领主,当着大家的面把一把手枪塞到了万信的手里。“大家都看见了,带枪上殿,谋害皇帝,该杀。”
这时,边巴领主跳了起来,“天杀的东西,你是狗屁皇子啊。”
边巴是万信的弟弟。门口的卫兵,立马冲进来制服了他,绑住他的手,然后把他的眼睛蒙上,以防他使用念力伤人。哥哥走到了晕倒的央金边上,把她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脸,在她的耳边对她说:“你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太太了。”
沾着血的刀就在她的肩膀上。父亲坐在一边满意得看着哥哥的杰作,外面也开始乒乒乓乓地响起了枪声,枪声中掺杂着人们的惨叫。“依照王国的法律,领主死了之后,由嫡长子继位,若没有长子,那就让女婿继位。”
父亲边上的一个大臣,抱着厚厚的律法说道,哥哥挥舞了一下腰刀,把血甩到了边上,然举起刀把刀对准了边巴,“我早派人暗中调查了,你以为皇帝家的探子都是吃干饭的。在我出征讨伐非人的时候是你派人扮成单增家的人袭击我的吧。”
单增听后大喜,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大皇子,圣明,圣明啊。让我来杀了这个奸贼吧,免得脏了你的手。”
“没有你说话的份。我劝你也老实一点。”
“呸!”
被束缚的边巴朝单增吐了一口口水。“皇帝家的狗!”
哥哥捡起了万信的头,抓着他的头发,放在了边巴领主的盆里。“你还有遗言吗?”
“我死了你们绝对不好过!”
哥哥以为只是他临终前的狠话,便让下人把他拖到了院子里。“别脏了我家的地毯。”
我们拖着边巴领主走出了寨门,官寨下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只剩下了万信的亲卫。“天杀的桑吉!天杀的桑吉!”
他站在被他劈成两半的家丁的尸体上,抬起头向我们咒骂。“不愧是,万信家第一勇士,多么神勇啊。”
哥哥感叹:“吉仁,归顺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哈哈。”
他在下面大吼:“我诅咒你啊,你个天杀的杂碎,我诅咒你啊。”
他一步步走到了登神阶的前面,压低身子,操纵周围的风,使出他最强力的破空剑法向我们飞速袭来。哥哥取下披风,在手里点燃,往天空中一挥,一道铺天盖地的火墙朝着吉仁飞去。火焰迅速包裹了吉仁,但当我们都觉得他已经咽气的时候,他从火焰中冲出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保护大皇子。”
侍卫上前拿着刀枪挡在前面,借由刀剑释放念力,但是没用,锋利的风刃干脆地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就在他离我们一步之遥的时候,一道水柱从天上落下,击穿了他的胸口。哥哥不可思议地望向角落里不起眼的我。只见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将手举起而已,就操纵着水柱,就击杀了万信的亲卫,他手下最勇猛的部将。他摸了摸我的头“好弟弟。”
“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我把手放下,拍了拍哥哥的背。我知道他怎么做都会有他的理由的。“是我轻敌了,本不消你出手的。”
奄奄一息的吉仁跪在我们面前,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用他最后的力气说:“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说着他挥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力道之大,使得头颅和身体只留有一层皮肉紧紧相连。他的最后一丝鲜血,洒满了我们面前的台阶,用他的命诅咒了这个草原上最不可动摇的家族。后面手脚反绑的边巴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听到我们走到他的面前,他立刻端起身子,昂起胸膛,向我们大喊。“你们够胆子杀我吗?”
哥哥的手里刚燃起一团火焰,打算结果了他,身后远处的城镇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就在哥哥回头看的时候,边巴格格的笑了起来,“我来袭击你,我就能从头到尾的谋划一遍,我知道皇帝家手眼通天,我今天来就只是想着活着回去,可惜了我的可怜哥哥,我没能带走他。你看见了吗,那是我从地下挖出的新装备,从我的领地边缘攻击你的城镇也差不多了。”
几道流星一样的炮弹在天边划出一道火光,落在了城镇里。“可惜没能把你和你的傻子弟弟,半路截杀了。”
哥哥一把把他提了起来,边巴还在笑,“我知道,官寨里的助阵法师厉害,炮弹都打不穿他的结界,但是他也只有一个人,能防多少地方呢。”
“好啊,你有多少炮弹,那等你装备打完了,我再占了你的地也不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的命都没了,我还在乎领地干什么。我今天只要回不去,我的手下就会烧光我的领地,然后朝你的镇子中心发动全面进攻。”
哥哥把他摔在地上,“该死啊。是你们该死的先挑起了争端啊,在知道我弟弟是傻子的时候,在我没有觉醒之前,不是你们现在边境惹事吗?欺负我们家衰弱的时候,我们家忍了你们多久。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可怜人啊。”
“是你们家收的新税啊!你那该死的老头要那我们的钱建什么新的行宫。做他的梦!”
“闭嘴吧你。”
父亲走上来给了他两个嘴巴子“把他嘴给我堵上。”
“放他回去吧。”
我对众人说。哥哥和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该杀。”
“空留着官寨又有什么用呢?你要自己下地种粮食吗?”
边巴的出其不意,让父亲和哥哥的脸色很难看。草原上的兔子,总是处心积虑地挖了好多好多的洞口,算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动物了。它们挖完洞后,就开始不断的吃草,然后下崽。算到了一切,但是总归会死在猎人的手里。在门口,央金抱着他父亲的人头哭着走了出来,她一步一步喃喃自语地往寨门走去。“你要去哪?”
哥哥把她抱在怀里“求求你放了我,我要回家。”
她不断地朝哥哥请求。地上的边巴听着总是在笑,“你看吧,你就作孽,你的女人都要离你而去了。”
。家丁队长听不下去了上去一枪托把他打晕了,然后向马厩要了一匹快马把边巴送回去。在走之前他关上了官寨的大门央金还在往外走,哥哥也不去拦着她。“你走吧,你走,你看外面有多少人等着杀你。”
“不可能的。”
“你走出去试试吧。”
父亲说:“你是怕枕边人吧。你不要怕他,你是他的太太。”
她跪在地上呜咽道:“我能不怕吗。”
哥哥从她手里接过人头,交给了手下。搂着央金回了房间。下人在下面开始打扫战场,腥臭的味道已经引来了苍蝇,对方的人被成堆的堆起来,我们的人则是在神树下庄严的火葬。尸体虽然被清理完了,但是他们的血迹还留在路上,我闻着实在是恶心,于是挥了挥手,一阵潮水扑来,裹挟这鲜血流进了农田。今年的庄稼一定会长得很旺盛。忙完一切已经到了半夜,我走回了寨子里,看见母亲躺在会客厅里。我走过去问:“阿妈,你为什么还不回房睡觉。”
母亲按着她的太阳穴,好像头很痛的样子。“真是个妖精,把你阿爸的魂都勾走了。”
母亲其实可以看出别人心思里想着什么。我很羡慕她其实,毕竟可以看到别人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她却说这其实是一种诅咒,这让我一直想不明白。“好些天算是消停下来了,你阿爸就是被这个妖精迷了心窍,让你哥哥干出这种事情来。现在事情闹大了,才过了几天安心日子啊。”
“我也累了。”
母亲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都知道皇帝,总不会一直和一个人睡觉,所以母亲早早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房间。外面响起了凄厉的哭声。央金嫂子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她害怕地躲在一盏灯下面,哥哥只好让下人进来把房间里的蜡点上。哥哥在床上打算和新娘子洞房,但是央金拼命的反抗,她嘴里反复地说着:“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还在害怕我吗?”
“没有,我不害怕你,但是求您今天就放过我吧。您说的,我是您的太太,不是您抢来的女人。就让我的脑子冷静一下。”
她嘴上说着不害怕,其实眼泪鼻涕已经流了一大把了。哥哥叹了口气,还是展现了他的柔情,自己在地上铺上皮草,打了一晚上地铺。到了早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吃完了,她又捂着自己的太阳穴,“实在是头疼。我先去休息了。”
父亲瞧了一眼:“女人就是喜欢头疼的。”
毫不顾忌母亲的感受。我和母亲说:“阿妈,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母亲没有回答照例吸了鼻烟,打出响响的喷嚏,括低给她擦干净脸,“好点了吗?太太。”
“好不了一点!我要被气死了。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
“主要是哥哥不好,不怪父亲。”
母亲听完就哭了起来,“傻子,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她哭的越来越响亮,把手边的茶具也甩在了地上。等母亲顿足发泄了一通,她又能平静的坐了下来,“让大夫来吧。我还是头疼。”
“没事的阿妈,我去杀了那个巫婆。我知道的,这样就能治好你的头疼。”
母亲怜爱地摸了摸我的脸,“傻子。我不是因为这个头疼。”
当我一只脚踏出房门,另外一只脚还没出去的时候,母亲在我背后半开玩笑地说:“当你干掉了那个女人,把你阿爸也杀了。”
父亲和哥哥在门楼上看着昨天的战场,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小不点身影从远处走来。在外墙的阴影下,传来了童谣,父亲和哥哥向下看去,是两个孩子。他们很好奇两个孩子是怎么走来的。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边巴的孩子吧。”
“对的。”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杀了你们。”
“你行吗,你们还没有念力吧。”
“现在不行,我们先记住你的脸,等我们长大了再杀了你。”
“你在下面看不清我的脸吧。要我下来吗?”
“不用,我们已经记住了。”
“好啊,但是到时候要是你们来取我性命的时候,我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会亲手杀了你。”
父亲很诧异,“谁教你们的。”
“我们自己。”
“你们快跑吧,待会卫兵来了。”
“谢谢你。”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父亲看着楼下的两个小不点,神情严肃地对哥哥说:“要准备打一场大仗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