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六七日的大雪，飞絮般的停了又下，整个宫中都是白茫茫一片的。
依照礼制，得胜归来的将军要先给皇帝汇报战争情况，大摆庆功宴，但是这次是圣元帝御驾亲征，便免了这一道。
两人直接回了清昭殿，两人舟车劳顿，特别是关清秋，昨夜没有睡好，在马车中就已经是昏昏欲睡，一到清昭殿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困了？”
关清秋点点头，几乎倚在在他身上。
沈衍心内有一股暖流过去，上官容这样……是不是说明渐渐喜欢上他了。
当下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你先睡吧，我去福嘉宫见了母后就回来。”
关清秋注意到，沈衍在她面前的称呼很多时候都是“我”，好像他在其他嫔妃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城府，当下暗暗挑了挑眉，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她当下“嗯”了一声：“圣上去吧。”
沈衍看了她一眼，最近上官容变得真是听话，这种感觉还真不赖，他看了看上官容，琥珀色的眼珠晶亮晶亮的，手也不自觉搂紧了些。
关清秋像是能看见一样，果断的卷起被子倒在床上，嘴里吐出几个字：“快去快回。”
沈衍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温热身子已经没了，空空荡荡的，他看着床上人静谧美好的侧脸，心里痒痒的，像是被一只猫爪子挠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敲了敲关清秋的额头，本想狠狠一下给她一点教训，落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轻了。
关清秋哼了一声，完全没在意。
沈衍走在路上，就有些不自然的感觉。好几道目光若有若无的在他身上打转，他是皇帝，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习惯了，不可能如此敏感，除非这些人……心怀鬼胎。
他转头猛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头都低着，他皱了皱眉，两人离开不过两月，皇宫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看的人莫名的不舒服。
到了福嘉宫，太后和一众嫔妃都在外面迎着，见只有他一人，嫔妃们偷偷的往他身后看，太后没那么多顾虑，脸就有些沉下来了：“容妃没来吗？”
沈衍连忙道：“容妃有孕在身，刚才腹中又有些不适，儿臣让她在宫中歇息了。”
太后听见是这样才缓和脸色，不过语气还是有些不阴不阳：“那就好，哀家还以为是因为上次的事，不愿意见我这个老太婆呢？”
她自然高兴不起来，沈衍身为皇帝，自身安危是何等的重要，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连她的劝告都不听，千里迢迢去了边关，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期间竟然一封书信都没寄回来。
再加上还先斩后奏，把上官容给带上了，自从上官容复宠后，沈衍前前后后做了多少不合常理的事，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愈发笃定自己对上官容下的狐媚定义没错。
沈衍赔笑道：“怎么会呢？她一直记挂着您，这次没能给您请安还很愧疚，说过几日亲自过来给您道歉。”
皇帝瘦了，脸颊的轮廓更为分明了，太后看的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别在风口上站了，进来吧。”
太后和沈衍率先走入福嘉宫，其余人跟着入内。
太后一身灰绿滚边缎面对襟袄子，上面的花卉暗纹隐约透着贵气，身后一袭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头发一丝不苟的拢了一个平髻，虽然衣着不凡但是面色有些憔悴：“坐吧。”
沈衍坐下含了口热茶：“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吧。”
红袖不安的低头道：“圣上恕罪，一定是新来的小太监不用心，奴婢这就去换。”
沈衍摆了摆手：“红袖姑姑不必着急，朕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他又喝了口茶方道：“什么时候又送进来的小太监，朕怎么不知道。”
宫廷中何时有新的宫人进宫都是有着制度的，这才两月，这宫中就又有人不安分了，沈衍看着青瓷茶杯，眼珠中有茶水反射的光。
皇后在旁强装镇定，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
太后笑道：“皇后仁德，前段时间在宝华殿祈福，又放了一批年迈的宫人出宫，连广为人崇敬的玉藏大师都说这是一桩功德呢。”
沈衍放下手中杯子，似笑非笑：“皇后当真贤德。”
皇后低首敛容，静静答：“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太后看着这一幕，微微扬眉道：“皇帝这么早还没吃吧，来人，去把哀家做的梅花酥拿过来。”
沈衍收回目光，拿起一个两口就吃完了：“母后的手艺还是没变，儿臣在边关就念着这一口。”
他说的率直，仿佛还是当年在膝下的孩子一样，太后笑道：“皇帝要想吃，哀家随时都能做，快喝口汤，仔细噎着了。”她摸着沈衍的鬓发：“在边关吃苦了吧，瞧这脸色都憔悴了，回来了好好补补。”
她转头看向皇后：“你可听见了？”
皇后立马道：“是，母后的吩咐臣妾都记下了。”
沈衍看着她们一唱一和，但笑不语。
看来在他走的这两个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后什么时候和皇后走的这么近了。
母后论样貌虽然不是顶级的，但是论智谋心思却再后宫诸人之上，在当年诸子争嫡，风起云涌的时候没有往前争，反而以退为进，不动声色的笼住了先皇的心，当嫔妃们都着眼于皇子手中时，不觉间先皇的心已经被拉扯走了，太后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嫔位一年升了几个台阶，一举升到了妃位。
沈衍也水涨船高，从一个不受宠的八王爷一下子到了权利中心，他对母妃不止有爱，还有着敬意，所以即使她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他也不想让两人闹的太过难堪。
沈衍那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她为了不让沈衍分心，连着两个月一声不吭，就能看出来她表面冷淡，心里却是热的。他相信两人相处时间长了，一定会喜欢上对方的。
要是能和平化解是最好，要是不能，他有些哀怨的想，只能他从中多多周旋了。
至于皇后，做事方正，不懂得转寰，一向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现在和母后像是达成了什么一致似的。
他给太后倒了碗百合莲子羹，笑着说了几句。
太后被他逗得眉目舒展开来，待嫔妃散后说了会儿话，又留他吃了午膳。她席间想起来一事：“皇帝有空该去淑妃那看看，终究是皇子的生母，现在都几个月了，也该拟个正式的名号了。”
沈衍吃完了，现在正在帮她布菜，闻言道：“母后说的是，这事是儿臣的疏忽，一定尽快办好，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和颜道：“嗯，毕竟淑妃和皇后是将相之女，还是不能忽略了，平常就是看着曹嘉的面子上也该去走走。”
太后的意思沈衍明白：“儿臣知道了。”
太后又说了会才让人回去。
沈衍踏出福嘉宫的殿宇时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在宫里，察言观色是第一要务，经过垂花拱门时，李玉没话找话说：“这梅花开得真好，奴才记得容妃娘娘喜欢梅花，圣上要不要摘些回去？”
沈衍看着红梅，想到上官容面色稍缓，随后想起了李玉说的话眉头就皱起来了，冷哼道：“你记得倒是清楚。”
李玉一惊，连忙暗骂自己不会说话，容妃娘娘的喜爱自有圣上惦记着，自己凑什么热闹。
圣上看了他一会儿，直看的他浑身发毛才淡淡道：“摘些回去吧，放那个白玉樽里。”
李玉急忙跟在他后面，再不敢多言了。
关清秋睡到下午才起来，她让顺苏回宫去了，眼下是两个宫女，样子很面生，不知道是哪里，声音又细，关清秋听得有些不舒服，穿完衣服就让她们到外面去了。
这两个宫女是新来的，出来还有点不高兴，她们也是小富人家出来的，在家中也算的上娇生惯养，一来就在皇后宫中，也没吃过什么苦，她们只知道里面的是妃子，当下就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妃子，竟然住在圣上的清昭殿里，有失体统不说，把皇后娘娘放在哪里？
正想着的时候，外面有一排小太监端了瓷盆进来，好一会儿才走完，大概是里面的妃子传了吃食，她们不由说起来：“真是好大的气派，竟比皇后娘娘的传膳还多。”
嘀咕的时候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过来，生的虽然小家碧玉，气质却是沉稳。
她们对视一眼，把人拦了下来：“做什么的？”
那女子正是喜儿，她知道上官容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她和顺苏都是在清昭殿服侍关清秋的，宫女和侍卫都心照不宣的放行，哪来的新宫女不认识人？
她急着见上官容，虽然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我是容妃娘娘的贴身侍女，过来服侍的。”
两个新宫女一个叫桃儿一个叫桂枝，此时半信半疑的进去禀报，他们刚走到内室，却听到几声不满的声音，微微沙哑。
期间还有男人低哑的笑声，很是宠溺的样子，桂枝进去没敢看坐着的两人，轻轻跪下禀告。
“让她进来吧。”
她一惊之下赶紧出去了，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圣上，但是也知道，嫔妃在圣上面前，哪有先开口的道理，这女子……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