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墨此时正坐在忘忧楼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儿。
她现在来这儿也只能查账了。前不久虞清绝让她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出去,当然也包括一些情报信息之类的。至于那些已经用不着的东西,都被花墨一把扔进了厨房的灶台里烧菜去了。
可她当时只是想无非就是换个地方查东西罢了,把这一套直接搬去赌场也没什么。于是就让鹤玉收拾收拾每天临睡前收上来的情报条子,拿过去存着,等她查看。
这种不怎么讲究的法子一直持续到花墨某天晚上抱着二两酒坛上楼,迎面儿正好碰上萧燎和姜玄尘的时候。
“一起过来坐坐?”
“哎哟!这不是侯爷和萧统帅吗!”花墨赶紧露出了一个真巧的表情,“二位爷出来寻花问柳,今日也正好该我当职,同处喝酒不就扫二位爷的雅兴了嘛。我与世子夫人关系一向不差,我卖她个面子,这种不洁身自好的小事儿就没必要报到陛下那儿了。”
花墨讪讪笑道,“我上边儿还有倌儿呢,改日再聊。”
但是萧燎和姜玄尘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处,无奈三头倔驴堵在楼梯口,谁也没让谁。
按理来说花墨作为一个打工的,恭维着二位侯爷才是平常事,但樊霜掌权期间,锦衣卫所跟东厂都差不多快成一家了,他手下的人也惯于跋扈,大多都同花墨一个姿态。
姜玄尘看着她气焰很盛的样子,也没抓住重点问道:“倌儿?”
萧燎倒是见识过虞清绝在这楼里是个什么德行,顺手把姜玄尘往前一推,直接挡住另一条楼梯口,堵死花墨去路,“原来是为皇上办事,我还以为只是寻欢作乐之处呢。”
“锦衣卫可不敢擅用私权,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吧?”花墨往上提了提她的酒坛子,朝二人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假笑。
然后姜玄尘没过脑子一样的问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问题:“不敢擅用私权来此处玩乐吗?那你说的倌儿是用来做什么的?”
“呃...哈哈,玩捉迷藏。”花墨有点尴尬,“这个,萧世子应该是见识过的。”
她秉承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优良传统,想转移一下姜玄尘的针对。萧燎脸色看上去确实冷下来了几分。
但是姜玄尘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花墨,大有她不说明白,就不放她走的意思。当然她说了也不一定就会放她走。
“您二位也别计较这么多,我们都是成天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讨日子的命,乐得一天是一天。我们这只是个喝酒的地儿,又不是什么花楼,干不了别的,萧世子不必太担心啊。”花墨觉得既然萧燎已经知道了这地方,再说什么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告诉这楼里是给皇上用的,他们就算是太傅也管不着。
但是也不知道这俩人发了什么神经,萧燎直接一把抢过花墨手里的酒坛。
他看似嬉皮笑脸地说:“独乐不如众乐,花墨姑娘如此潇洒,不如与我二人喝个尽兴?也好让我看看这楼里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你们夜夜不归。”可说到最后,萧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蹦出这几个字。
花墨心道大事不妙,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很抵触姜玄尘。毕竟没有翻案之前,自己仍然和虞清舟虞清绝一样,他们算是仇人,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了不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说白了花墨就是怕露馅儿。
“啊?”花墨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今天来这儿是当职的,万一漏了什么消息可就不好交差了,不如改日我陪二位爷喝个痛快。”
萧燎说:“你这又是当职,又是捉迷藏的,想必也不差在这一会。”
花墨被两个人逼上了一间雅室,门口站着的几位姑娘看见她,眼角都抽了抽。随后,姜玄尘就准备挥手清人。花墨看他这样,连忙说:“不必不必,都是自己人,人家会伺候!”
当然姜玄尘也没有理她,还是把几位姑娘都打发出去,把这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三个会喘气的。
萧燎笑道:“正好我同你们指挥使有点交情,还说让他几个弟兄过来带我转转,今儿这不就巧了吗?”
花墨气不过,直接一屁股坐在雅室的软榻上嘲讽说:“那你跟指挥使这交情可确实挺深的,敢闯镇抚司,还挨了一刀。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也能使出来,亏你是个将军。”
姜玄尘听萧燎提起过此事,没有插话,只是打量着屋子的结构。
萧燎打开花墨带的那坛子酒,给几个人都添上,“我自然是带了诚意才有这番打算。只可惜,人家不领我这情。”
“人家干嘛要领你的情?一见面就又咬又啃的。”花墨这话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萧燎的脸皮也不薄,这事儿是他干的,他也承认。
倒是一旁的姜玄尘欲言又止,他实在看不过去,花墨一个姑娘家这副毫不知羞的说辞。
“我说上次怎么喝那么多,还以为鸿都出来的金贵姑娘家,喝不惯烈酒。”
萧燎把杯子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总归大家最后的目的都一样。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你们手里到底是拿了多少东西才敢一条路走到黑。”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统帅大人。”花墨端了只酒杯递给姜玄尘,“我们只是做个墙头草,两边倒。既然倒不到您这边,那肯定是您还不够让人信服。”
一口喝完,花墨又去摆弄着雅室里挂在墙上的字画。她一向说话敞亮,惯有些江湖气。
“侯府现在不过也就求个安稳,跟我们确实不是一路。”
“墙头草,也确实没什么人跟你们一路,连樊霜跟我也是一个待遇,差不了太多,要不然他也不必亲自来问我。”萧燎笑着说,“如此这般有所保留,你们这好日子也遥遥无期。”
“您府里还有个人呢,自然是遥遥无期。”花墨大手一挥,“统帅这番话我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不过咱们还得慢慢商量着来,单凭我一个人可拿不了主意。阿婵那个脾气您也清楚,不如让她试试身手呢,不如早些把她放出来,看她是个什么态度。”
待花墨走后,萧燎和姜玄尘仍留在这里。楼下乐师的曲子引得众人呼叫,雅室内却听不到半分。
姜玄尘拿着酒杯,一点没动,沉默了许久才说:“她就是苏柔柔,难怪我前两次看都觉得眼熟。”
“猜也能猜着,不过之前鸿都的人说她死了,凌风花了不少力气才查明白。”萧燎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街上的人群,说道:“你当真也要查?”
姜玄尘安静地把杯子放下,缓缓开口:“我父亲。”
“你可得想好了,查出来到底是个什么,谁也说不准。”
姜玄尘自然也明白,死在自家人手里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倘若当真是许家的问题,他掺和进来也就罢了,但要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燎说:“我吗?我在等。”
“等什么?”
“水底之下暗潮汹涌,抓住最先跳出来的那条鱼,才能平安。”
“说不定也有人打算连你一同一网打尽。”
“那鱼死网破也是个好办法。”
姜玄尘的目光闪了闪。
他们心中都再明白不过,或许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不知道他们是会并肩作战,还是兵戎相见。
临近宵禁时分,楼里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敲门声响起,鹤玉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上来送到花墨手里。在账本上方,摆了一张寻常人家见不着的上好宣纸。
花墨将那张纸条拿起来翻看。
她有点纳闷,靖王的人又来了吗?
她已经告诉樊霜忘忧楼不太安全了,按理说靖王也不应该再往这儿送信件。
那这张宣纸是怎么回事?
花墨觉得心累,她在纸上撒了些灰色的粉末,又泡在旁边盛满冷水的盆中,才隐约见到上面的字迹。
动向。
“哼。”花墨冷笑了一声,心想道:还能有什么动向?不如先想想自己吧!皇上都不待见你了,这都不知道,怪不得还傻乎乎的往这送信儿呢。
她近来也听了不少朝中之事,可并未感觉有什么问题。许逐水之事出来以后,皇帝大发雷霆,说要严厉惩戒作恶之人,结果一气又气病了,早朝停了数日。靖王这边做事又一向安分守己,可她也没听说具体有什么纠葛,难道是后宫之中有变数吗?
花墨摸不着头脑,打算回去和虞清舟再商量商量靖王这边要怎么办?
查完帐之后花墨把宣纸烧掉,同往常一样从密道中出来,出了小宅子,顺着东市小路回锦衣卫所。
随着打更人的梆子声,宵禁开始。
东市店铺外面挂的灯笼一盏一盏将玄武街照的亮堂,就连石板路上的轻微裂纹都能看得见。只是灯笼的光照不到深巷里来,只有如水的月色陪着花墨。
巷子里,家家大门紧闭,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过分的安静。
花墨依然往前走着,脚步声似有回响,腰间一盘磨损的旧长鞭被她牢牢按住。
总不能是姜玄尘这个二愣子行军途中,突然杀回来让她谢罪吧?花墨心里嘀咕,又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顺着玄武街往北走,就是皇城,临近东南角便是东厂和锦衣卫所。她挑了条近路,不慌不忙慢慢溜达。
他们总是这样,要等别人找上门来才好动手,不知这次又是谁?不过都已经离皇城这么近了,好歹锦衣卫出来拿人也方便一点。
晚风吹动着树枝,叶子相互摩擦。伴着这些声响,一只飞镖倏地从后方的屋顶上朝花墨直冲冲的掷过来。
花墨早有准备,偏身躲开,手中的长鞭瞬时被抽出,“啪”的一声甩在空中,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也惊扰到了打更人。
数十暗器涌向过来,碍于窄巷之中不好抽身,花墨点了点脚,跃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上。还没站稳脚,右方一支冷箭又猝不及防地向她袭来。
这一下,花墨没能完全躲开,冷箭擦破她的袖子,但还好没伤到皮肉。她在躲避之中,还偷偷捡了一支飞镖藏到胸口。
“不知是哪位大人看我不顺眼?大晚上的过来想要谋财害命。”她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静谧中并没有人出声做回答。
等了一会儿,花墨突然转身向皇城跑去,几道黑影也如影随形跟上。他们脚步飞快,有一人轻功很好,在花墨下一个落脚点拦住她的去路。
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出鞘,不给花墨留下任何一点反击的机会,直冲面门而去。
长鞭不适合近战,花墨只能攥着长鞭两端死死挡住这一刀,脚下冲着那人的膝盖用力一踹。
黑衣人踉跄,又很快调整好了姿势,往前迈一步挥开刀刃,隔着长鞭削过花墨的一缕头发。
这一动花墨就来了机会,她赶紧往后退几步,展开长鞭,打了第二声响。长鞭在空中挥完的一刹那,又立马如毒蛇一般盘上了黑衣人的手臂。力道十足的末端直接抽到那人的脸上,把他遮脸的面巾砍下来了一半。
不止是那一角面巾掉下,顺带的还有侧脸上的一大块肉。
黑衣人脸上深色的血迹和面巾融合在一起,暗沉到花墨分不清,她有些懊恼的咂咂嘴:“劲儿使大了。”
剩下几人也纷涌而至,花墨不停地踩着房檐和围墙接招,这次挑了个不太好站住脚的地方,正面迎接冲上来的三人。她往后抬腿掀翻一个,一手长鞭直接将剩下的几人扫下去,一手抢过对面的兵刃。
“你当姑奶奶是吃素的?还是觉得锦衣卫什么人都能进啊?”
花墨还在考虑她什么时候抽第三鞭子,抽完这第三下,离这儿最近的南镇抚司就会有人出来帮忙。但她不太想欠人情,说不定仅凭她自己也能收拾清这几个。
终归是侥幸心理作祟,就在她还认真思索的时候,从远处的房屋上飞过来了一人。
那人速度异常快,只用剑身向花墨心口,把她从屋顶抡下去。
花墨反应过来,在空中未落地就甩出了第三鞭。不过重心不稳,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剑接连一剑,直冲着她砍过来,花墨也不介意,在地上滚了几遭之后用长鞭握住另一人的脚踝往后使劲一拽,让他做了个替死鬼。
“大人何方神圣?这力道可是少见。”
在花墨爬起来的空挡,剩下的几名黑衣人纷纷撤开,只留这位高人来到花墨跟前,与她面对面站着。
高人也不说话,反而是慢慢的抽出剑身,动作优雅又干脆,完全不怕花墨反击或是跑了。
花墨扬起头看了看,想要再越上一处高地,刚一抬腿,这人紧随其后也腾空跃起从上劈下,又把花墨压在地上。闪着青光的剑锋紧贴着花墨的双眼划过,幸好她抬手挡了一二,否则现在就是个瞎子了。
花墨心里明镜似的:这人她绝对打不过。
别无他法,花墨只能撑到自己人来帮忙。她从地上滚起来仔细听其他方向的动静,剩下的刺客都不见踪影,只留这高人自己还在这里与花墨纠缠。
花墨拼尽全力压住刀锋,却被单手轻松接下,二人都听见周围响起兵器碰撞声音。
“他们都跑了,你不走吗?我的命就这么值钱,让你这种功夫高深的大侠亲自走一趟。”
回答花墨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果然,高手都是不说话的。都这个时候了,花墨心里还在感叹,自己这种话多的人,似乎离成为高手还得有个二十年啊!
那人稍一用力,轻而易举扯开了花墨的攻势,步步紧逼让她不断的往后撤去。花墨见招拆招,但在这人面前,实在太过稚嫩。
一刀接一刀,一招连一招,不一会儿,花墨身上便见了不少伤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应有尽有。
可惜花墨这种人,哪怕下一刻就要命丧黄泉,她也能吵到索命鬼头疼。比如:“我之前就发誓要做个明白人,高人好歹稍微透个底儿,你是谁派来的?”或者:“你是把这周围的狗都杀了吗?怎么我连声狗叫都听不到?”
似乎是嫌花墨太烦,这人终于想起来速战速决。
他仿佛现在才开始真正的动手,每一剑都直冲花墨的心口或脖颈。周遭的剑气割裂巷子中寻常人家的围墙,留下一道道深痕,带出的土灰石子木屑四散崩开,律动一般敲打在地上。
花墨确实坚持不住了,她刚刚夺过来的那把刀被直接击碎,手臂臂被捅穿过,鲜血奔涌而出,顺着胳膊淌下来。
在剑锋终于抵上花墨喉咙的一刻,一只石子带着强劲的打到沾满了血的冷锋上,让夺命的剑偏过几分。虞清舟从远处踏着轻功过来一把把花墨捞起来带走。
这个人功力深厚,一招一式都打得人无力招架,虞清舟知道他们不是此人的对手,也不做久留。
像这种高手究竟是什么身份,应该不难打听,剩下几人都已经被按下,今夜从急,不必在这人身上下功夫。
那位高人也没有再追上来。
空中一声哨子,锦衣卫听令收兵。卫所里有大夫常年守在这里帮他们疗伤,虞清舟就拖着半死不活,嘴里还没完没了的花墨找大夫。
他也在屋里帮忙照看着,剩下佑临在外边儿给几位南镇抚司的兄弟们道谢,随后赶紧带着仅剩的一个活口,出门儿往右一拐,扔进诏狱里。
花墨扯开上衣,呲牙咧嘴地露出左臂任由大夫包扎。刚刚围上的纱布瞬间被浸湿,大夫用布条使劲儿给她勒住,才止住了血。
“哎呦呦呦呦!大夫,您下手轻点!”
虞清舟坐在一旁帮忙找出新纱布,回头看了一眼正鬼哭狼嚎的花墨,说道:“这么怕疼,你怎么不早叫人?又不是第一回了。”
“我哪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花墨看大夫拿出针线在蜡烛上烧着,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轻点儿缝!一定要给我缝好看一点!”
这大夫也被整的没脾气,瞪了她一眼:“我还没见过像你一样话这么多的,你安静一会儿。”
花墨听完,咬牙转过头去,不再看伤口。
虞清舟看她这样也没办法,过去蒙住她眼睛,想转移一下花墨的注意力。
“你可反应过来,或者是想起来了他是谁,可曾见过?”
“他是什么人,我可反应不过来,但我反应过来他在玩儿我!操!”
花墨气得直接用另一只手锤床,幸好虞清舟眼疾手快止住了她的动作,否则手臂上好不容易缝上的伤口又被撕开。
然而还是动作太大了,花墨扯到腰上的另处口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刚一开始就把我杀了?整这么一出,到最后我都快累死了,这一些厉害人物都有点什么变态的嗜好吗?”
虞清舟无奈,从边上拿了剩下的纱布叠成厚厚一沓让她咬着。缝完针之后大夫又包扎了剩下的伤,虞清舟给花墨煎了安神药和止血药,看她服下之后,才出去找佑临。
诏狱中湿冷昏暗,石壁上镶嵌的几处石灯散发出微弱的光。除了犯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就只剩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分不清是雪还是水。锦衣卫却像习以为常一样,丝毫不觉。
虞清舟轻车熟路走过一间又一间牢房,来到最底下一层,发现刘煜也在这里。
“指挥使。”
刘煜双手插着腰,看着关在牢里的黑衣人,见虞清舟来了,转过来跟他点了点头。
虞清舟问道:“怎么只来了这一个?”
佑临在旁边揉揉眼睛:“都是死士。没什么本事嘛,自杀倒是比谁都快。就这个还是我好不容易卸了下巴,才没让他咬破毒囊。”
“审出来了吗?”
刘煜听着就在旁边一乐,“审出来了,人家说是你的好妹夫。”
“审出来了吗?”
刘煜听着就在旁边一乐,“审出来了,人家说是你的好妹夫。”
“啊?”虞清舟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愣了半晌。
佑临在旁边看了看刘煜的脸色,“我再去看看花墨,指挥使有什么事儿再叫我。”说完便先行退出去,只留刘煜和虞清舟对着这根独苗刺客。
牢中的人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双脚和脖子上各有手腕粗的锁链捆住,链子的另一端栓到墙上,紧嵌在石壁之中。
刘煜拿出了一只方才花墨扔给佑临的一只飞镖,问道:“眼熟吗?”
虞清舟神情淡漠地开口:“他是这么说的?”
“他现在说不了话,当然也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不过看这玩意儿,苗头也是指向永安侯府了。”刘煜指了指飞镖。
虞清舟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暗器,规格和前段时间他遇刺时碰上的一样,他说:“这人还审么?”
“他要是个普通死士也就算了,带了高手的话肯定是要审的,不过得等到明日。”刘煜疲倦地舒展筋骨,“重点是得看事儿出在谁身上,你们几个现下可是金贵,还得往上再报,等明日干爹得了空,他亲自过来看。”
“还劳烦指挥使多留意着些那位高手。”
虞清舟带着那只暗器又返回来,进了花墨的屋子。佑临正坐在一旁清洗纱布,见他回来偷偷打听:“可是碰上了什么高手?我看她伤的这么严重,骨头都露出来了不少,估摸着得有段时间不能接任务。”
“是个平常见不到的角色。”
花墨听到二人说话声,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她身体很好,就算有了如此的伤,也没发烧,或许是前些年在江湖上挨打挨多了历练出来的。
“佑临哥给我碗水喝。”
佑临又像老妈子一样给她倒了水,咕嘟咕嘟灌进去。
仿佛得了什么灵丹妙药,花墨突然来了精神,“能伤我的当然是高手,你是没见他那把剑!削铁如泥啊!还好我前几年没在江湖上碰见这人,要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可从他招式动作中找到什么破绽?”佑临接过空碗放到一边问道。
花墨摇头看向虞清舟:“大哥你方才去诏狱里了?指挥使问出什么话来了吗?”
虞清舟也没有瞒她的打算,把暗器塞回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里,皱眉说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出事?有一只暗器与它是同种形状。”
花墨咂咂嘴:“不至于吧,买凶杀人不像是永安侯府的风格。既然我没在前些年遇到过这位高人,那他想必是很少动手。这种人嘛,要不然就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要不然就是为了钱。”
“我这种无牵无挂的就不至于扯上私仇了,要说是为了金子的话...呃,确实也就得是这等高门世家才拿的出来。”
佑临也哼了一声:“总归现在也是顺藤摸瓜,摸到谁算谁。大户人家那些脏乱事儿多了去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不是常理吗?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前镇国大将军还因为偷了自己的儿媳妇,被发现后恼羞成怒杀了夫人母家上上下下呢。”
佑临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针对,又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呃,当然永安侯常年不回来,他们家倒是没这等子破事,我的意思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在这儿干着急也没个什么结果,虞清舟和佑临好不容易把花墨哄睡着,才出了房门。
锦衣卫大多都神出鬼没,虞清舟环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才与佑临说话:“你腿上功夫不错,现在还能去永安侯府吗?”
佑临抓耳挠腮,“你要让我偷偷从后墙摸进去,还不如直接给我剃了头,让我装个和尚去化缘来的方便。”
他叹了一声,继续道:“再好的功夫进去也是个事儿。先不说他们家铜墙铁壁一样的护卫,单是萧燎一个人,就够能折腾我的了。刚开始我以为他得多加人防护,结果并不如此,还是同往常一样。我怕他使空城计,就随便抓了俩小叫花子去之前婵妹妹常出入的地方试了试。”
“亏得那俩小孩儿命大。”佑临啧了一声。
虞清舟:“...”
“明白了,那就再想办法吧,总归现在已经有人等不及要动手,也不需要再耗费许多时日。”
佑临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咱们这些人,总归逃不过一个死字,锦衣卫寿命多的不过才三十。想做什么放手做去就是了,没死在半路便是福气。”
虞清舟笑了笑:“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那也无需抱憾,鸿都城里有谁是能安享晚年的?”佑临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自觉的讽刺。
虞清舟看他神色略显疲惫,便送他回去,走到卫所门前,他笑道:“倒也是,及时行乐,无需束缚,便不枉在这钟明鼎盛之处活一遭了。今夜多谢佑临兄出手相助,代我向嫂子赔个不是,又空出一夜春宵。”
佑临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心满意足地说:“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我平日都舍不得让她下厨,改日你们往我家里去,可得让她做一桌好菜,好生招待你们这些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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