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菩萨(1 / 1)

夜幕之中,一轮未圆的明月慢慢爬了上来。接近透明的轻云淡淡遮住月光,扶桑院也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院中水池里的锦鲤一跃而出,清灵的水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萧燎今夜去屏玉楼吃酒了,院子里只有薛六几个坐在屋顶上看守。

虞清绝终于扶着腰出了东厢,在几名侍卫的监视下来回游逛。

萧燎从未明确说过她现下是被关着的,于是她前两日就抱着侥幸心理,想要从正门找个正当理由跑出去。

然后就被劝了回来。

甚至有一次打算翻墙出门的时候,也被凌风抓了个正着。

实在是闲来无事,虞清绝只能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望着满天星光出神。

像萧燎这种人,就算夜不归宿,在虞清绝看来也正常。但实际上萧燎每夜都不会留宿在外,只是他喝完酒之后通常是宵禁时分,虞清绝早已经睡下了。

今日虞清绝也没打算等萧燎回来,她不是很着急要那对耳坠子,只是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

她心里苦闷之事不少,比如:自己总不能在这儿困一辈子,哪怕时间再长一点也会徒增变数。但在出不去的这个阶段内,她得想办法接触许家人。

永安侯府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过。纤纤玉手从里面掀开帘子,紧接着露出来的,是玉烟一面灵动的脸。

“世子,侯府到了。”

“嗯。”萧燎横躺在车内,随意的哼了一声。他嘴角含笑,满身酒气,被玉烟轻轻的扶下了车。

周寻听到声音忙紧开门,过来帮忙:“多谢姑娘。”

玉烟还搭在萧燎的手臂上,轻声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小侯爷醉酒了,回来送也是理所应当。”

玉烟的目光在萧燎身上逡巡,拿出了只帕子偷偷塞进萧燎的衣袖里。

周寻看了看,不好说什么,只顾着把人往门里边搀,刚一抬头看路,好巧不巧就撞上虞清绝正正当当的立在大门口。

虞清绝的血红长袍拖曳在地,护甲在月色下看上去锋利无比,金步摇晃晃荡荡,发出了几声清脆的碰撞。左右手分别一只卵红镯子衬得她皮肤更白,仿佛没有血色一般。

她不像平常女人家拿着手帕,只是拿了一条珠串在手里盘磨着。

冷清的气势和那张极为艳丽的脸让玉烟也愣了一瞬,心里顿时慌张起来,连忙陪笑:“请世子夫人安。”

让玉烟没想到的是,虞清绝虽然看上去吓人,态度却出奇的好。

“辛苦了,可要进来坐坐?”

“啊,”她讪讪低头,“承蒙夫人看得起奴家,这么晚又怎么好意思叨扰,玉烟这就回去。”

萧燎好像真的喝多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虞清绝。

“怎么又在这儿等着?还想去跑马么?”

这是两人近十天来的第一句话,同往常一样,不掺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虞清绝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垂下眼,沉默地等周寻把他扶进来。

玉烟也不敢再留,赶忙回去。

虞清绝没有对她说一丝冒犯的话,但她坐在马车上,心里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见过许多男人被送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妻妾或多或少都会冷眼相待,甚至也会有夫人不顾面子破口大骂。这些事儿玉烟都见惯了,她自有一套处理办法。

但她从来没见过像虞清绝这种女人。

传闻萧世子与夫人,感情甚笃,可男人的天性是改不了的,所以萧燎也混迹在花楼之中。然而或许也就是因为还有感情,世子才从不外宿。

能进侯府,对于玉烟她们来说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所以她曾认真想过还有没有人能再爬上这个贵客的床,侯府里的少夫人当真只是用青梅竹马四个字就能偏安一隅吗?

如今看来,两个人的关系有一些微妙。她没有再细想,从一旁拿起了披风,给自己围紧。

萧燎靠着周寻走进扶桑院。

确实是喝的有点多,他扶着院中的榆树,吐了很长一段时间。凌风几人拿过来了一些热毛巾和水。

虞清绝站在他身后二尺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什么动作,就在旁边忍着酒臭味等他收拾完。

萧燎直起腰来,往后瞥了一眼,“就在这儿干站着,找我有事儿吗?”

“我耳坠子丢了。”

“哪只?”

“红玉的。”

“自己找去。”

虞清绝听完就直接进了萧燎的卧房,没顾上点灯,一个挨一个地打开箱匣。

萧燎看她在屋里翻腾得利索,随着她身后也进了屋子,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虞清绝置之不理,只顾自己手上的活儿,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榻上。萧燎榻上有几只木箱摞在一起,她把抽屉都拉开探进手去摸索。一列抽屉中只有一个拉不动,虞清绝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上了锁。

屋内一片漆黑,虞清绝只能凭着窗外照进来的点点月光,看清楚萧燎走近的大致轮廓。

周遭的酒气熏得她喘不过来气儿,虞清绝暗自皱了皱眉,说道:“我看不清,不如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拿了,又放在哪了?”

萧燎绕过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手还不忘摸一把虞清绝的腰。

“自己找。”

“这有一个柜子上了锁,若是些重要的东西,我也不好翻看。”

萧燎仿佛没听到,呼吸渐沉,睡过去一样。

虞清绝有点无奈,叹了口气。她挽了挽袖子,准备在萧燎身上找找看有没有钥匙或者首饰,当然要是能摸出来其他的重要物件,那就更好了,比如镇北的令牌或者统帅府的文书。

冰凉的手指朝萧燎的袖口里伸进去,里面除了一些碎银子,剩下的什么也没有。摸到另一只的时候,虞清绝抽出来了一条手帕。

“这是玉烟姑娘留下的吧?世子可真是个情种。”虞清绝低笑,把那帕子叠好蒙在他眼上。

手指滑过衣襟,虞清绝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疤痕所透露出来的印记。萧燎体温很高,热气爬上了虞清绝的手,如同细流传过全身。

她有些不太自在。

虞清绝不像平常小姑娘家家的一样那么害羞,但她现在实在是不敢继续摸下去了。如此容易动情,让她觉得自己才像个男人。

她甩开脑中的旖旎,吐了口气。思虑再三,还是把手放到萧燎腰上去解他的腰包和香囊。像个盲人一样,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游走。

不知道碰到了一个什么硬物,她突然愣了一会。

随之而来便是萧燎的一声轻笑:“继续?”

虞清绝收回手,索性一屁股坐在旁边。

萧燎看上去心情很好,仿佛前些日子的勾心斗角都已经不复存在,“你占我这么大便宜,正常反应。”

虞清绝把他眼上遮住的帕子扯下来,“世子浪得自在,想要什么姐儿们都会给。我这及笄礼不算好东西,就不用世子天天惦记着了。”

萧燎没提耳坠的事,伸过手去,把那只手帕从虞清绝的手中夺过来。

“这帕子不好看吗?倒是听闻鸿都中的夫人们最是爱拈酸吃醋。就连魏河今日没点平常点的那个姑娘也是如此。今日吃着酒,人家偏偏闯进来,又是撒泼,又是撒娇。”

“你这夫妻恩爱的戏码也就演在皇帝那边,怎么还没完没了。”虞清绝可没闲心在陪着萧燎装什么好人。

萧燎嗓音低凛:“镇北可没这些东西,我那日看你在忘忧楼玩得尽兴,便想知道花楼是不是真这么有趣。”

“世子确实生疏,要不也不至于分不清亲吻和咬人有什么区别。”

“总要多加练习才是。”萧燎赞同道。

他拿起手帕朝虞清绝晃了几下,尽管她看不见,但帕子上太香了,熏得虞清绝一阵头疼。

“寻常姑娘家身上都有这些贴身之物。说起来,我倒没见你拿过什么。”

“我不习惯用,瑞雪带着就行。”

虞清绝还想再伸手摸一把,但又不想再碰到那东西,心里正纠结。她手中的珠串被握紧,光滑的玉珠碰撞在一起,叮叮的响着,上边挂的的穗子无意间蹭过萧燎的腿。

萧燎“啧”了一声,皱紧眉盯着她。

虞清绝没在意萧燎怎么回事,犹豫很长时间还是没下手,好声好气的说:“我看今日世子难得开心一回,就不要再耍我了。”

“今日得了好事,确实是开心。”

“哦,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忘忧楼确实能打听到不少消息,比如今天我就知道了林晟问你这枕边人做的如何。”

虞清绝不动声色地看向萧燎,心里纳闷,已经提前告诉花墨了把消息换个地方送,怎么靖王还不知道这回事儿?还这么大胆,不要命地找到忘忧楼里来。

她说:“世子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不怎么样。”

“那怎么行?你在永安侯府住这么长时间又不是白住了,我得替你邀功。”

这话听在虞清绝耳朵里,十分不舒坦,萧燎算是直接做了决定,想把她真正的扯到永安侯府的立场上。她态度不屑:“哎呀,我没想到世子竟然是这般重情义的人,为了和我同进退,竟不惜给自己招几个外敌。”

“我们二人的关系,旁人自然是比不过的。”

“如此说来,世子想必对夺嫡之争早有打算。”

“高看了,我大病初愈,伤还没好,哪有能耐跟皇亲国戚去斗。”

“看样子还是屏玉楼的酒能愈顽疾,我到看不出来世子还有病体拖沓之处。”

“我这是心病,不太好治,让你气出来的。”萧燎这么说着,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虞清绝无语,她心想,那你还不如不回家,大家都高兴,省的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萧燎换了个话题,突然问:“叫了这么多郎中过来,你身上这是什么病?问清楚了吗?”

虞清绝说:“总归该死的时候会死,问不问清楚,也没什么大碍。”

“是没什么大碍,可你最近总这般,确实有点...不知检点。兴许哪天我酒劲上头,出点岔子也说不准。”萧燎说得明白,他本想看看虞清绝会是个什么反应,然而在他注视之下的那双桃花眼却仍同往常一样平淡,没有一点波澜。

若不是她身上散发着越来越浓的香气,萧燎差点以为面前坐着的是尊真菩萨。

这种香很好闻,又十分魅惑,在一众味道中别具一格。它能够穿过屋内檀木的沉香,透过萧燎身上的酒气,刺穿玉烟留在帕子上的胭脂味,逐渐缠绕住萧燎。

他的喉结动了动。

屋外站着不少侍卫,几人围在一堆,沉默不语。

凌竹也从萧珩的院子里过来同几人闲聊,没想到碰上这一幕。

寂静的夜色之中,传来几声鸟叫。凌云才一脸尴尬的问:“你们觉得世子夫人今天晚上还出来吗?”

凌竹对此事也有所了解,摸了摸凌云的头说道:“夫人栽赃陷害,可是把世子推到风口浪尖了。”

周寻和凌风都没说话,低着头沉思。

只有薛六看起来不甚在意,咂咂嘴笑道:“出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也就那么点事。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值得你操心这个。”

“嘿,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担心世子被色相所迷惑吗!”凌云气的跳脚,“再说了,夫人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我总觉得她做这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薛六听见他说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攥起他的后领一把拎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到底是谁被色相所迷惑?你从哪儿看出来她很善良的?还是好好练练耳朵吧,离这么近都听不清!”

“什么呀?我这明明是正常的听力!原来是你们几个都能听到才不着急!那夫人到底会不会出来?”

屋内的气氛还胶着,并没有凌云想的那样被色相迷惑,但显然是虞清绝更着急。

“世子还是赶紧还给我,咱们两个都不至于落得如此难看。”

萧燎吊儿郎当地躺着说道:“那你觉得要如何才算作不难看呢?不如像我一样大方承认。”

“承认有什么用,你敢动我吗?”虞清绝顺着声音斜斜睨着他,“也不怕我缠上你。”

“我巴不得你缠上我,”萧燎一副流氓样子,“铧朝可找不出来第二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女人了。金屋藏娇,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虞清绝听完,咬了咬嘴唇,右手抚轻上了他的腿,慢慢往上爬,离那处越来越近。

她话里好似含着春风,细细软软,说出来的却不大好听:“别拿我当傻子,你做了什么事我虽不清楚,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些的。鸿都之中,谁不晓得萧世子风流,连我这个久居深宅的人都能听到一二。可若当真风流,今日送你回来的姑娘,也不至于是那副模样。难道世子有隐疾不成?”

“这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萧燎一把拉过虞清绝,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的身上。过于炽热的温度透过一层层衣物,传递到了虞清绝的小腹上。

热度烫的她暗自咬牙,她想,若是鲁莽行事,自己死在榻上也说不准。

终于,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智把她拉了回来。

虞清绝用力的抽出手,冷冰冰地说:“若世子没有归还的打算,我明日再来。”

卧房的门又一次被重重合上,带着虞清绝的怒气和羞耻。

只是她离开得匆忙,没看到萧燎打开窗子,嫌弃一般的把手帕扔远。

院子几人老老实实地守夜,凌云看见虞清绝出来,还想上前问她情况。可惜脚还没迈出去,被身边的周寻一把拉住,往房顶上一甩。

虞清绝也没空理会这动静,她现在只觉得离萧燎越远越好,只能径直回了东厢,躺在榻上挺尸。

凌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闹腾着从屋顶跳下来:“夫人是不是不高兴了?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呀?你们都不告诉我!”

“老实跟你哥守夜。”薛六拍了一把他后脑勺,也散了,回去睡觉。

院子里除了廊下的周寻,就只剩下凌风和凌云兄弟两个,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像充气的河豚。凌云不甘心地坐在树枝上,晃了晃凌风的手,“哥!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是镇北军啊!怎么我就不能知道?”

“真没什么事,还有,不让你和她说话,你就别说了。”

凌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东厢之中忽明忽暗的灯,以及瑞雪来来回回的身影。

瑞雪没有打扰虞清绝的休息,等她准备睡之后便熄灭了蜡烛,轻手轻脚地出来,站在东厢门前,抬头望着几个不起眼的星星。

她之前一向很难理解虞清绝的处境,她虽懂事,可朝堂之中的凶险也只能道听途说。在那时的瑞雪看来,虞清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萧燎,萧燎也不喜欢她而已。作为一个算得上最忠心的下人,她甚至有几次快要被月牙说服了,只要虞清绝服软,或许就能得到她想要的。这世道本是如此,女人无权无势,若是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都能吃喝不愁。

可直到今日她也要被禁足在这一方院落之后,才突然意识到真相并非如此。屈居于后院,虞清绝便是真正的依靠他人,也只能依靠他人去过活。

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去追求一个不定的命数,只有被相信的人才会得逞。

屋檐上,树上,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他们隐匿在这之中,如群狼一般在暗处伺机而动。瑞雪也开始相信,只要萧燎的心思偏差一点,当天晚上永安侯府就会挂上白布。自己包括更偏向于侯府的月牙,都会跟着殉葬。

而曾经在鸿都名盛一时的虞府,再也不会回来了。

瑞雪奉主数年,倒是把虞清绝的倔强学了个十成十。她眼神丝毫不躲避,与院子中的周寻对视良久。

她站在廊下用耳语声音说道:“还劳烦周将军明日往百草堂跑一趟,按照原来的方子抓些药过来。”

虞清绝总是好不利索,她也不甘,甚至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瑞雪觉得反正他们隔着墙都能听到,这么短的距离应该不会听不清楚,正好她不愿意大声嚷嚷,吵虞清绝睡觉。

周寻还没说什么,就见瑞雪直接给他扔过来一个钱袋子。

“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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