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来了!”
“天哪!真的有洪水!我们的地啊!”
“这时候还管地!快逃呀!”
听到洪水真的来临之时,白术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习宸他们的状况——他们去查看河堤情况,河水滔滔、第一个卷走的就是他们。
可是这思虑只在白术的心中停留了一瞬不到,水灾将至、并不允许他多想。
此时不需要白术要求,丁知州已经朝衙役们怒吼道:“快去,骑上马通知前方的百姓迅速撤离,能上山就上山、能上房就上房!”
知州一声令下,衙役们立刻唤来府上的马前往疏散百姓。
恰时,已经警觉的丁小姐带着准备好的马车与娘亲、下人们一同赶来:“爹!道长们!我们快走吧!”
“师父,我们也快走!”白逸走回来,牵住白术的手催促道。
洪水如野兽,转瞬间已经吞噬良田数亩直冲江州城而来,守城将士已经把城门关上,虽只能勉力支撑一会,却也给了百姓们逃难的时机。
“白逸、应麟。”白术看着白逸的眼睛说道,“你是大烨的七皇子,更是我们鹤鸣山弟子。出城以后记得安顿好这些百姓并组织人员搜救没逃出去的人。”
这是白术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喊白逸,语气说不出的郑重。
白逸扯着白术就要上马车:“师父你说什么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知州也在劝着:“殿下!快走吧!”
在古代,人们面对天灾是无知也是无力的,灾难来临就算是天子也只有逃命的份。
可白术知道,与地震不同、面对洪水,人类还有挽救的余力!
路上百姓惊恐地逃难,白术重新敲响手中的铜锣,喊道:“如今洪水降至,急需抗洪志士抢救河堤!有意者带上绳索和布袋前往城北城墙集合!”
其实若是直接召集江州府兵更迅速,然而如今江州城乱做一团,就算是手握虎符也没有办法召集混在人群中一起逃难的士兵。
一直没说话的师兄们对视一眼,吹起口哨、马儿飞奔来到他们身前,他们纵身一跃朝白术伸出手:“小白、上来!”
“师父——”白逸想要抓住白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术上了马。
“逸逸!”白术喊道,“放心,师父和师伯们去去就回!不要让师父回来时再看到这么乱糟糟的场景。”
街上,百姓们背着包、拿着鸡、抱着孩子,拥挤着、跌跌撞撞地朝城南跑去,城北的门要被洪水冲破、城南的门要被人潮挤烂。
所有人都在往南跑,师兄们却驾着马带着白术往北奔去。看着白术渐行渐远的背影,白逸神色不明、而后在丁知州的催促下翻身上了马车:“我们走!”
“城门破了!洪水进来了!”
江州城到底是一州首府,百姓众多、只是凭口口相处,依然有很多百姓不能及时得知消息,有很多人等洪水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要逃命。
“孩子他爹,你还在找什么?”蔡大勇的妻子焦急地朝他唤着。
他们家住城南角落里,是以此刻才听闻洪水的消息。
“你快带着孩子走!”蔡大勇朝他妻子喊道,“我在找绳索和布袋。”
他妻子愣了一下:“你要去城北抗洪?你疯了!”
“我没疯,江州是我们的家,我不能让我们的家没了。你也听说了,小仙君在召集抗洪志士,说是可以拦住孟江继续泄洪、阻止江州城被完全淹没。虽从没有听说过能以人力对抗天灾,可若是小仙君所说、我愿意相信!”蔡大勇对着妻子说道,“你快带着孩子走,去投奔鹤鸣山,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你……”蔡大勇妻子一跺脚,她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最终还是转身,“傻蛋,绳索和布袋都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说完她就披着蓑衣抱着孩子往南门冲去。
当蔡大勇找出绳索和布袋走出家门时,孟江的水已经流到南门,越往北边走、水位就越高、足有膝盖高,让人难以前行。幸好,江州城的城墙是圈成一圈的围墙,他便从城南上了城墙、从城墙绕往城北。
在这城墙之上,大多是逃难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地从城南下去、趁着水位尚低之时往南方的山上去。可也有不少壮年男子绳索和麻袋,和蔡大勇一样逆着方向往城北走。
到了城北,立刻有人迎了上来:“你是来参加抗洪的吗?”
“是!”蔡大勇答道。
那人没有废话朝他说道:“快,和我们一样将绳索绑在身上。”
蔡大勇一眼看过去,发现所有人都在低头往腰上绑绳子:“这是要做什么?”
“小仙君叫我们在腰上绑上绳子然后相互系在一起,这样我们在洪水中就能形成一道人墙,不会被轻易冲走了!”有人解释说。
“好办法啊!不愧是小仙君。”蔡大勇真情实感地赞叹道。
说完他就也拿麻绳在自己的腰上绑好。
在师兄们的指挥下,来参加抗洪的百姓跟糖葫芦一样被一个接一个地绑在一起。白术和师兄们也被相隔地绑在中间,方便照看不会武功的百姓们和传达指令。
“一共来了三百五十八人。”有师兄朝白术汇报道。
三百五十八人多吗?多。面对汹涌洪水,竟然有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响应白术的号召已经是白术的意料之外。
可三百五十八人在洪水面前依然十分渺小,不过现在孟江刚刚决堤、三百多人没准也可以试试。事实上,他们这三百多人、不上也要上,如果不趁决堤初时及时修好堤坝、任江水涌入江州城,受灾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严重一些,江州城可能会在大烨消失……
这场水灾在《应麟劫》这本书中甚至称不上插曲,作者自然没写江州的受灾情况。但是白术联想了一下应麟在流亡路上接触到的流民数目,又想起了江州王和婉宁郡主。
众多流民无需多言,经过接触、白术发现江州王的实力远远不止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实力而且很疼爱婉宁郡主。可是在夺嫡后期,江州王实力远远不敌于相爷等人、他甚至需要牺牲婉宁郡主的婚礼来为太子拉拢朝中势力。
江州王的势力就在江州,如果江州出事、他的势力自然会大打折扣。
不必多想,这场洪水如不及时处理、势必会越来越严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白术眼里满是坚定,他狠狠在脸上擦了一把雨水说道:“我们走!”
在他的命令之下,抗洪的百姓们在师兄的指引下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下到水里。
北边地势低、水位高,水位几乎已经到了腰部。在这么深的水里前行,无法着力不说还面对着巨大的阻力。还好大家相互扶持着一点一点朝孟江游去,就算有人途中站不住脚要被水流冲走,也会很快被两边人拉住。
“诶?小白。你看看那是不是三师兄他们?”他们行到半途,有师兄指着一个方向朝白术问道。
白术的视力没有习武的师兄们好,只能远远看到远处几根树杈上有几个人。可是这样的天气会在城外的又有谁呢?
“师兄——”白术惊喜地喊道。
习宸他们也自然也看到了白术等人。白术看到习宸几人朝他们挥挥手就也扎进了水里朝他们游来。
等人逐渐靠近,白术连忙问道:“师兄,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习宸等人靠近白术他们说道,“洪水一来我们就迅速寻了树抓住,有惊无险,无人受伤、无人走散。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白术一边将多余的绳索扔给师兄们一边回道:“我们要去修堤坝!师兄,冲毁的堤坝在何处?”
“快到了。”习宸带着其他师兄们也在身上绑上绳子,然后给众人指明方向,“看到了吗?就是那里!”
看到习宸等人归来,白术松了一口气。又经习宸指明了方向,众人立刻有了干劲。
虽然越靠近孟江,水流的冲劲越大,众人还是抵达了目的地。在白术的指挥下,百姓们分好布袋,一部分人负责将沙子和土撞进布袋里、一部分人将其抗到堤坝上。
在这一刻,世上一切好像都在和他们作对。天在与他们作对、那像刀子一样的雨自始至终没有停过;孟江在和他们作对,江水连绵不绝地朝他们涌来、冲刷着他们堆积的堤坝;风也在和他们作对,时不时帮助孟江掀起浪涛冲击着他们的人墙;甚至于,就连他们自己都在和他们作对!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也在流逝,好多人的四肢开始酸软、皮肤都被泡得泛白……
“小白,你没事吧!”习宸担心地看着白术。
在这两千多人当中,要问谁体质最差,无疑就是白术。鹤鸣山的弟子自是不必多说,每个人都有武力傍身,就算是普通的百姓平日里也干惯了农事,唯有白术体质孱弱。
此时白术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要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可是白术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摇了摇头,可这一摇反而给他摇出眩晕感——白术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时失去知觉,他跌入水中、腰上传来一阵拉扯感。
“小白!”
“师父!”
恍惚之中,白术感觉自己听到了幻觉、怎么好像听到了白逸的声音?
“噗通——”
这声音像是有人入水的声音,又像是白术自己被左右两边的师兄们拉出水面的声音。
刚刚一时的昏厥使得白术无意识之间被灌了几口河水:“咳咳咳!”
他自己的咳嗽声和轰轰的流水声占据着他的耳膜,可渐渐的有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师父……师父!”
白术抬头望去,一个他断没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白逸。
此处的水位深的地方可能比白逸的身高还高,白术立刻急了:“你怎么来的?快回去!”
“我带他来的。”突然还有个声音说道。
白术循声望去:“大师兄?”
说话之人正是单学,只见他站在一只小船之上,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只一眼看不完的船只,白术凭借自己的记忆力认出船上之人几乎都是清风寨的人。
“师父。”白逸扶着白术焦急地说道,“江州城里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疏散,我已经将他们暂且安顿好,现在这里又有师伯他们在,你快随我上船!”
“我来。”习宸抽剑切断了他和白术腰间的绳子,然后直接将白术打横抱起、一运气就带着白术从污脏河水中飞到船上。
与之相反,单学带着船上清风寨的人跳进河水里,替换那些已经支撑不住的百姓。他其实也担心白术的身体情况,可是习宸和白术都上船了、修堤坝的队伍里不能没有一个主心骨。
“大家都用绳子绑在腰间!如果身体不舒服就马上上船!船上带了一点吃食过来!”单学的声音在内力相助之下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有布袋的就装沙子、没布袋的就去砍树过来,堤坝已经填了大半,就快将缺口完全补上了!”
单学的声音也传到了白术的耳中,白术呛出一口浊气、感觉心里似乎轻快了些,可是身上却越发沉重。
“怎么这么烫?”白逸摸着白术的额头着急地说道。
习宸推开他:“我看看。”
他想要把白术的脉,可一时焦急之下找了好几次才把准白术的脉搏:“……发热了,不知道是单纯受了风寒还是被河水里的脏东西感染了,必须快点送小白回山,你看好你师父。”
说完,习宸就转身钻出了船舱、撑起船桨往回走。
此时离孟江决堤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乌云依旧没有散去,习宸撑着船往回划、路过城门时,江州城北城墙不知何时塌了半边,整个江州城就像是被建在水里。
水面上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垃圾、有桌椅、甚至还能看到珠宝盒,它们在此刻并没有什么差别。除此之外,习宸时不时能看到有人撑着小船或临时扎的木筏在城中搜索着幸存者。
这些人身上穿着府兵之服,看到船舱里的白逸时还会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白术哑着声音朝白逸问道。
白逸乖乖巧巧地点头:“是的,师父。”
“嗯。”白术忍着眩晕继续问着,“你把百姓们安稳在哪里了?”
“也不能让百姓们淋着雨,部分百姓、我将他们暂且安置在师门里,还有一些百姓我去联系了万福寺和一些山村收容了他们。”白术说道。
“做得不错。”白术想要伸手摸摸白逸的头,可是因为无力、他的手还没碰到白逸的头就要落下,结果白逸自动钻到白术的手掌下。
看到白逸这个反应,感受着熟悉的触感,也许是烧糊涂了、白术开始乱七八糟的想着:他养的是小徒弟还是小狗啊?如果是小狗就好了,永远不会长得比他高、永远都会陪在他身边。
想着想着,白术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河水被习宸的船桨拨开、泛出涟漪,映出白术混乱的、跳跃的、嘈杂的梦。
在梦里,他梦到白逸离开他回到京城、习宸被江水吞没、江州城里伏尸满地。最终,他不知道是被哪个噩梦所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惊动了床边的白逸。
“师父!”白逸喜道,“你终于醒了!”
白术晃了晃自己还有些昏沉的脑子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师父你睡了一天一夜,江河堤的缺口已经被暂时堵上了,没有人落难。不过大师伯还带着人守在那里谨防再次决堤。百姓们也大都安定下来,有人受了风寒、我和师叔祖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并准备了药。现在丁知州在带着他的手下清点户籍名单。”白逸一一回道。
“咳咳,做得不错。”白术那被梦惊起的心才重新沉回去,“不过你似乎忘记一件事。”
白逸皱了皱眉头、却没想起他还遗漏了什么:“还请师父赐教。”
“你知道世人为什么觉得神仙都是餐风饮露的吗?”白术说道,“因为大部分百姓都受吃食所累。他们是人,要吃、要喝,所以不得不把自己困在地里为生计发愁,如果只需要餐风饮露,那么人人都是逍遥仙。”
白术努力撑起身子,现在可不是他休息的时候。
就算现在洪灾的情况得到了控制,可是一场天灾才刚刚开始。
其中就重要的问题就是粮食!
如今是丰收之季,突至暴雨和洪灾,很多农户田里的庄稼都来不及收割。在大烨,这一季的庄稼代表着百姓们的一年的汗水与税收、来年播种的种子和明年一整年的吃穿用度。
如今江州良田被淹、庄稼被毁,明年一整年江州百姓要吃什么?现在江州的粮食能养活救下来的江州百姓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