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白术敏锐地抓到关键词,“他们不是不想与我们鹤鸣山沾上关系吗?”
白逸疑惑抬头:“师父?我们和这个宫家有过什么交际吗?”
“逸逸你还记得你刚来鹤鸣山之时,师父弄得那场卖霜糖配方的拍卖会吗?”白术提醒他。
“自然记得。”白逸答道,可他也并不记得有宫家的人出现在拍卖会上……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师父,我记得你当初多准备了一套桌椅,那套桌椅就是留给宫家的?”
“聪明。”白术赞叹地揉了揉白术的小脑袋,“霜糖的价值在这个江州城内,除了点心铺老板应当只有贩盐的宫家最清楚。那时宫家也确实派人接近陈家村的人打探霜糖来处,但拍卖那日宫家却没有上山。再之后我们鹤鸣山借着报纸之便传出百宝阁的留言,宫家也没有任何亲近我们的意思……怎么今日突然?”
习宸一边朝院外走去一边笑说:“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师兄说的是。”白术便牵着白逸一起往外走。
仉清泽也想跟着走,结果被其他师兄齐齐拦下:“五师兄,不是我们埋汰你,待客的事你就别去掺和了吧?”
“你们什么意思?”仉清泽双眼一凝,“搞得我稀罕去一样?我在山下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见我一面?”
仉清泽这话,师兄们是信的。他们在山下游历时也或多或少听过仉清泽的花名,不知多少无知人为了见仉清泽一面一掷千金。当然,“千金”是夸张的说法,只是仉清泽每次回山确实都能带回一笔不少的钱。
白术没醒来之前,师门有一段时间简直是靠着仉清泽的卖艺钱撑过去的。其他师兄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记着。只是还是那句话,好好的美人怎么长了一张即会唱戏又会骂人的嘴呢?平日里他骂其他弟子骂也就骂了,大家都会似有若无地让着他,可现在大家还是一致决定拦着仉清泽,免得他被外人打。
在仉清泽的不满中,习宸、白术、白逸已经在外门弟子的指引下来到会客厅。
这会客厅是白术新修的,之前鹤鸣山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会客厅,之前江州王来访都是给人请到厢房。这盐商宫家可谓享用了王爷都没有的待遇。
当白术他们踏入会客厅的时候,发现厅内不止坐着一个人。
“几位道长。”察觉到白术等人的到来,座位上的人先是因白术的样貌愣了一下、而后立刻站起来问好,“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白术三人回礼,也在主座上坐下,“两位善信此上鹤鸣山所为何事?”
其中一人笑说:“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白道长?我乃京城宫家宫霄,此次前来乃是听闻鹤鸣山祖师爷赐百宝阁,我等凡人皆可在此获得独有仙缘?比如那轰动京城的十样锦似乎就是出自百宝阁?”
宫霄一边说着,坐在他身边的人一边掏出一封信说道:“此乃我们的投名状,还请小仙君过目。”
白术没有任何示意,白逸就很默契地走到那人身边要接过那信。可是不知为何,那人一直抓着手上的信不放、反而盯着白逸的脸。
“善信?”白术注意到不对,出声询问,“怎么了?”
“啊,没事。”那人收回目光,他自然地笑笑,“我看小道长看上去冰雪聪明,不由多看了两眼。”
说完他就松开了那信,只是在他放开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白逸手背上有一丝金色一闪而过。
白逸敛下眸色、偷偷转了转手腕将手背掩下,他神色晦明、可当把信交到白术手上后,他又扬起一副乖巧的笑容:“师父。”
“嗯。”白术接过信,顺势拉着白逸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他展开信件,清隽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他一边看一边飞快思索着。
信上的内容平平无奇,和白术之前收到过的投名状一样,先是夸赞了一番祖师爷、然后表达了自己的诚心、最后谦虚表示想要从祖师爷这里获得进一步发展祖业的技术。
越是平平无奇、越让白术生疑,可若是本身这次不是宫霄主动上山、而是别人借着宫霄的名头要见他就可以解释地通了。
白术白纱下的双眸悄无声息地看了宫霄身旁人一眼。不过无论宫霄是为何上山,既然他选择“羊入虎口”,白术就不打算放过他这头肥羊:“来人。”
听到白术的声音,立刻有弟子走了进来:“小师叔,有何吩咐。”
“麻烦从膳堂里拿一份精盐来。”白术吩咐到。
“喏。”
看着弟子退下去取“精盐”,宫霄提了些许兴味,他早就听说过鹤鸣山的神奇,可却也从没听说过什么“精盐”:“敢问道长,何为‘精盐’?”
白术没直接答:“善信等会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都说“耳闻不如目见”,有时候亲眼看看比他把口水说干都有用。当然,他不说也是因为他不太会描述一物,他一般只会直接说某事的利弊和某物的优劣。
幸好膳堂离会客厅并不大远,很快那弟子就把精盐给取了来:“师叔,我已把精盐取来。”
“辛苦了,将其给两位善信看看即可。”白术说道。
“喏。”弟子应下,拿着装盐的容器走向宫霄及其友人。
两人想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伸直的脖子却泄露了他们的急切。当弟子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盖子,然后就看到了细腻纯白的细“沙”!
宫霄难以置信地拿起盅里自带的小勺舀起一勺“细沙”,然后再将其倒回盅中,那细腻的“白沙”如小小银河一样落下。
之前白术炼糖之时曾与师兄们形容霜糖是“像雪一样的糖”,可眼前这“白沙”比起霜糖更轻盈、更细腻、更像雪!
正可谓“撒盐空中差可拟”。
“这是盐?”宫霄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盐粒。
他虽然对鹤鸣山的神奇之处已有准备,可当真看到所谓“精盐”后也还是深受震撼。在古代其实没有粗盐提纯的技术,粗盐提纯是要用化学提纯、若不是鹤鸣山内师门上下的齐力研究,单凭白术一人也无法将其轻易弄出。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盅盐却实是科学的产物、难怪宫霄触动。
白术抬了抬手:“善信不信何不试试?”
听言,宫霄果真舀了一勺精盐放到茶碗里,等盐水化开、他细细一饮,带着咸味的茶水冲刷着他的口腔。
他闭着眼睛回味着这味道,半响、他回过神来,双目炯炯地看着白术问:“敢问小仙君,你们是如何做出这精盐?还请不吝赐教。”
白术虽然姓白,可却着实黑得很,放出了鱼饵却还要吊着人家。取盐的弟子退下后,白术却说:“我们鹤鸣山之物只赠心诚的有缘人,怎奈善信似乎心不诚呀?”
“道长何出此言?”宫霄一听立刻急了,他不是没听说过别人和鹤鸣山的合作方式、立刻真挚表示,“白道长请放心,您有任何要求我们宫氏都好说!”
面对宫霄的一片真心,白术却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宫霄身旁人身上。
这眼神使宫霄冷静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确实不是诚心想与鹤鸣山合作,而是受人之托。
宫霄身旁之人终于重新站起来自我介绍道:“在下乃于府于翰钰,久闻小仙君大名。”
他一说完,立刻感受到习宸和白逸的敌意直直朝他而来。
白逸向前一步拦在白术面前,习宸冷笑一声:“您就是于府的大公子?我们小小鹤鸣山怎能脏了于府公子的脚?之前令弟被我等请下山的模样,不知大公子是否见过?”
于翰钰暗地皱了皱眉,他之前是知道于二曾经得罪鹤鸣山、但没想到鹤鸣山会对于府的敌意如此之重。
其实于二并没有给鹤鸣山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怎奈他又是挑衅单学又是调戏白术?单学是所有弟子中最威严的存在,而白术则是众师兄的逆鳞!
眼见习宸似乎真的要动手赶客,于翰钰连忙开口:“舍弟无礼!我身为兄长愿为其承担任何后果,并衷心向鹤鸣山赔礼致歉。不过,我今日非是代表于府而来,我是为了……为了我家殿下而来!”
说到这时,于翰钰下意识地看了白逸一眼,然后又立刻移开目光继续说道:“二皇子殿下听闻鹤鸣山白道人有治世之才,特令在下来此恭请白道人进京!”
“二皇子”、“治世”这些字眼似乎都离鹤鸣山太远了,白逸不自觉地绷紧身子,习宸并没有说话、将选择权放到白术手中。
白术不为人知地看了一眼白逸单薄的背影,然后站起身将手放在白逸的肩上,最终郑重地朝于翰钰行了一礼道:“感谢殿下和于公子的厚爱,‘治世之才’四个字,山人愧不敢当。若殿下确有难事、山人或许可以解答一二,可山人此生志在野不在朝,恐令殿下和公子失望了。”
对面到底代表了皇子,白术语气姿态都并不强硬,即表明了中立的态度、又表示自己不愿与二皇子为敌,能帮还是会帮的。
这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宫霄给他的友人捏了一把汗,只能暗暗在心里给于翰钰鼓劲。
岂料于翰钰并不如宫霄所想开始对白术据理力争,反而直接一回礼说道:“白道人谦虚了。只是若白道人心中无愿、于某也不必强求。多谢几位道长款待,既然如此、于某就与宫兄先行告辞。”
说完他就带着宫霄一道行礼告辞。
等出了山门、上了马车,被他拽着的宫霄才抱怨道:“你走得如此之急作甚?面对白道长这种大才、你应当三顾茅庐才是。难怪我被你拖累地被指心不诚,你不想多磨磨白道长我还想呢?”
“呵,之前不知是谁死活不愿上鹤鸣山?被我以多年交情相求才愿意做一回戏。你上山之前不是说、无论鹤鸣山给你拿出什么东西来,你都不会与鹤鸣山扯上关系的吗?”于翰钰不答反问,扯开话题。
宫霄打开手中折扇掩饰了一下心中尴尬,解释说:“自从鹤鸣山弄出霜糖来,我就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们宫家的皇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可我万万没想到鹤鸣山上竟然有那精盐的存在!你又不是没有看到,那盐与我们平日里用的盐乃是天壤之别。就算与我说是白道长从天上带下来的我也信。”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本以为盐之一道是不会变的,我今日才方体悟到何为‘道可道,非常道’。你看鹤鸣山似乎并不在意精盐落在谁手上,若是有别的盐商与其达成了合作呢?这贩盐可还有我宫家的容身之处?”
“宫霄……”于翰钰张张嘴忍不住说道,“若是你与鹤鸣山达成合作可能与我为敌又如何?”
“啊?”宫霄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于翰钰摇摇头:“你、你等我再确认一番。”
宫霄虽不解于翰钰何意,但身为多年好友、他也看出于翰钰的苦恼,并没有多细问,只将于翰钰送到于府就离去了。
于府下人一见于翰钰归来就立刻迎了上来:“大少爷。”
“快,帮我备一份纸笔。”于翰钰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吩咐道。
“喏。”
等于翰钰到了自己的书房时,下人们已经麻利地准备好纸笔、磨好了墨。
于翰钰提起笔说道:“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下人们立刻躬身退出书房,独留于翰钰一人。
手中拿着笔、于翰钰的笔尖却迟迟没有落在纸上,良久、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在纸上留下了墨迹。等他放下笔后,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由余光看到了《鹤鸣月报》。朝着他的那一面刚好是百晓门新发布的江湖排行榜。
“横空出世的公子榜、美人榜第一,又姓白,这天下能有几人如此?”于翰钰拿起那《鹤鸣月报》自言自语,“‘志在野不在朝’?是托词还是真心……即便是真心,天下人的视线永远不会从你的身上移开,就算你隐于山中不出世也无用。于某冒不起这个风险啊……”
说完,于翰钰放下了手中的月报,转而拿起他刚刚写好的信。在他书房内养了一只鸽子,于翰钰将信纸卷起来塞进纸筒并寄在鸽子脚上。确定那信筒不会轻易掉落后,他便打开窗,将那鸽子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