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护卫听到鸽子声熟练地抬起手,那鸽子自然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乖。”护卫一边安抚着鸽子一边取下它脚边的信筒。
信筒中的信护卫不敢擅自查看,他放飞鸽子后、走到书房门前恭声道:“殿下,于公子来信。”
“进来。”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
护卫这才双手端着信筒、躬着腰走进书房,并保持这个动作一直走到了二皇子身边。二皇子拿起信筒,护卫便悄声退下,独留二皇子和其幕僚。
“殿下,翰钰写了什么?那鹤鸣山可愿跟随殿下?”幕僚按捺不住地问道。
二皇子看完于翰钰写的信,直接将其递给身边幕僚:“你自己看看。”
幕僚摸不准二皇子的阴晴,小心翼翼地接过新纸想要看个究竟,结果这一看把他的胡子都要吓没了!
“殿下,翰钰说鹤鸣山私藏了失踪多年的七皇子?”
相比于幕僚的惊诧,二皇子看上去却十分平静:“如果据翰钰所说,应当如此。”
“翰钰真的没有弄错?三四年前,七皇子在行宫受到刺杀、从此不知所踪。宗人府都要已经……如今七皇子又怎会出现在江州?更被养在鹤鸣山!”幕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龙子皇孙可都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小事。
更何况若七皇子被养在鹤鸣山,鹤鸣山的态度和立场就有待商榷了……
二皇子把玩着一颗夜明珠说道:“如果是别人说,我可能还要心中存疑。可若是翰钰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九年前,翰钰刚进京,我母妃为表亲近宣其入宫。我与他一同撞见了葛贵妃的人给小七下金线蛊的场景……葛贵妃真的是狠啊,我还不知道有多少皇兄弟遭了她毒手,就连我、也未可知。”
说到这时二皇子扯出一抹冷笑:“要不凭什么她的儿子是大皇子?只不过她估计没料到身中蛊毒的小七竟没有死。翰钰打那以后总是忧心我的身体里会不会也被种了蛊毒。他于是开始潜心钻研各种相关杂书,并且会不时地关注一下小七。说起来,可能我的父皇都不比翰钰熟悉小七的模样。”
“殿下……”幕僚出声,阻止了二皇子继续大逆不道,不过他很快提了另一个有违常伦的话头,“既然这样,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作刀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哼。”二皇子笑了,“让小七活着比让他死了对我们有用。翰钰信中说鹤鸣山的白道人并不愿意归顺于我,有小七在他身边、无论他是否知道小七的身份,也终将无法随意投入他人麾下。若是鹤鸣山故意有心扶持小七,那更好!小七若是归京,你猜他首要对付的是我还是葛贵妃所生的大皇子?”
幕僚连问:“殿下的意思是?”
“鹤鸣山内高手如云,我们派人过去对付小七难免伤筋动骨、和鹤鸣山结仇也并不划算。总有人坐山观我和大皇子斗法,也该轮到我收收渔翁之利了。告诉翰钰,让他回京吧。”二皇子朝幕僚吩咐道。
“这……”幕僚皱皱眉头,“殿下,若是养虎为患可该如何是好?”
二皇子睥睨了他一眼:“纵是这虎长出了翅膀又如何?金线蛊,少有人知。更鲜为人知的是,此蛊不仅寄生在宿主身上吸收宿主的精魄血气、而且会迷惑宿主的心智,使宿主逐渐癫狂至死。中金线蛊者,活不过二十五。这、就是葛贵妃的手段。”
他的语气淡然,却听得幕僚打了一个寒颤,正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连道:“属下明白了。”
说完他就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逸逸!发什么呆呢?”白术的声音唤回神游天外的白逸的意识。
白逸看着白术的脸,立刻摇摇头。他没法告诉白术他的心神不宁、他的……恐慌。
于翰钰当日的异常,白术不解是为了什么,白逸却隐隐有猜测,他还是记得二皇兄身边那个和连体婴一样的于府公子。
他不由贴地与白术更近。自于翰钰走后、白逸的头顶上好像顶了一把铡刀随时会落下。他心有惶惶,可却也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无论是谁都无法把他和白术分开!
感受着白逸靠近的体温,白术敏锐地感受到白逸的不安,可是白逸不说他便没问,只是任白逸黏黏糊糊地粘着他。
“看!珍珠做好了?”白术朝白逸展示着他锅里的成果。
白逸一看,白术勺里有这一粒粒黑不溜秋、圆卜隆冬的、小小颗的黑珍珠。他难得有点纳闷说:“我还以为珍珠是海边的贝壳产的。”
“咳。”白逸少有的呆萌时刻把白术萌化了,“此‘珍珠’非彼‘珍珠’。这是可以吃的珍珠,师父给你做珍珠奶茶。”
珍珠奶茶里的珍珠是用木薯粉做的,也就是地瓜粉。可惜大烨还没发现地瓜,白术只能用糯米粉代替,其实叫此“珍珠”为“糯米圆子”亦可。
无论叫什么,称呼都是虚的,入口的才是真的!
白术将糯米圆子用漏勺捞起倒进凉水里,重新烧了一锅开水并加入冰糖和准备好的茶包煮出茶水,最后再往锅里加入牛奶。
膳堂里的来往师兄都不由地伸着脖子往锅里看。事实上这锅奶茶不止是给白逸的,更是给他们的。
白术偷偷给白逸喝牛奶的事终究还是被师兄们发现了,师兄们纷纷以谴责的目光看向白术、并念叨着:“怎么可以给小孩子喝牛奶呢?这也太野蛮了。”
就算白术给他们科普了牛奶的好处依然没有使他们扭转看法。这种根深蒂固的生活观念有点像是白术前世的某国人看到菠萝披萨、华朝人看到岛国人用小笼包煮汤。虽然白术也理解不了小笼包煮汤,但双标的他依然尝试煮奶茶驯服师兄们对牛奶的抵抗。
奶茶的香味逐渐笼罩在膳堂里,师兄们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眼睛一直在往锅里瞟、鼻子也不由地耸动着。还有很多师兄明明在膳堂没事、却一直飘荡在膳堂里不愿离开。
“好了!”白术故意大声说道,然后拿了两块碗装了奶茶和珍珠,一碗递给白逸、一碗自己端着,“逸逸快喝,天气冷了,来一份奶茶最是舒服。要是不够、师父再给你打。”
白逸接过这秋冬的第一份奶茶,甜甜地说道:“谢谢师父。”
“咳咳咳。”膳堂四周立马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做作的咳嗽声。翻译一下,这意思是问白术怎么还不招呼他们试试奶茶的滋味?
听着师兄们的暗示,白术却充耳不闻,显然还在记仇。直到路恒走进膳堂:“干什么都在膳堂里堵着,莫不是有什么大美人?”
说着说着他就看到了白术:“看小白啊?那正常……什么东西这么香?”
“四师兄,是牛奶做的奶茶,要试试吗?”白术招呼他。
和别的师兄不一样,身为立誓要撰写药典、学神农尝百草的路恒并不觉得喝牛奶有什么问题,他连牛*都敢吃:“来一碗我试试。”
白术于是装了一碗奶茶给他。路恒将其吹凉一点就自如地喝了起来,连喝了几口后,他不由赞叹道:“嗯!好香醇!比果茶还好喝。这个黑黑的是什么?有点弹牙、好吃。”
其他师兄终于等不了了,拉下脸主动求白术:“小白……让我也试试吧?”
“我也想试试!”
“可是喝牛奶不是野蛮行为吗?”白逸状似天真地说道,也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
师兄们尴尬一笑:“……这,总要让我们先试试吧?”
白术揉着坏心眼的小徒弟的头,说道:“好啦,师兄们自己来试试吧。春萝峰的牛长得都不错,不仅干活强、产奶量也都还不错,够喝。”
有了白术的恩准,师兄们立刻朝有扑鼻香气的奶茶伸出罪恶的手,然后膳堂里立刻响起了真香的由衷赞叹。
“没想到牛奶煮茶口感味道如此之妙。”
“是啊、是啊,和果茶截然不同的感觉。”
此时已是入夜,夜凉如水、一碗奶茶下肚却让师兄们的身子重新暖了起来。灯光之下,白逸注意到白术看着师兄们、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逸忍不住靠在白术身边,感受着这一室温暖,他在内心祈祷着这份温暖永远不会离去。
也许真是祖师爷保佑,白逸跟在白术身边,等到了鹤鸣山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清风寨的规模越来越大、荆氏马场的马越长越大、天下道观尽数归入道协麾下,他甚至等到了鹤鸣山接通自来水,可却一直没有等到于翰钰再次上山。
这一等就是两年多,白逸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心想于翰钰大概并没有认出他来。他身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松快,不由也撒开了蹄子跑起来。
白术坐在树下守着凉茶摊、远远看着白逸跑马,在心里默默给白逸加油打气。
他这幅惬意的模样引起了在练兵的大师兄单学的注意。
“怎么不去和你小徒弟一起跑马?”单学走过来问道。
“师兄?”白术打了一碗凉茶递给单学,“我就算了吧,我平常会骑骑马就够了。”
单学想了想白术怎么也学不会的武艺选择默然,半响后他才另起话题:“听说这期月报上你公布了马蹄铁的存在?”
“是啊。”白术用说天气真好的语气说道,“这两年耶律成应当给胡族造成了一些麻烦,此时朝天下公布马蹄铁,也免得日后胡族因为马蹄铁的存在在与边塞交锋时得利。”
单学赞道:“你思虑周全。”
他们二人谈论这话题时就像在郊游,可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上却因马蹄铁炸了锅!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金光宝殿之上,文武大臣们列队而战,一武将躬身出列:“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说。”皇上闭着眼睛说道。
“不知皇上是否看到了最新一期《鹤鸣月报》?这上面由白道人主笔写了一物,名为‘马蹄铁’,臣觉得此物可用于三军战马之上。”说着,他还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准备好的《鹤鸣月报》。
立刻有人呵斥他:“你怎可将此等低俗杂物拿到宝殿之上?”
这武将丝毫不惧、马上反唇相讥:“呵?怎么?你难道不曾订阅《鹤鸣月报》?你名下的田地难道不曾效仿报上的方法进行种植?”
“你……”
如今这大烨,不识字的普通百姓便罢,天下读书人哪个敢说自己不曾订阅《鹤鸣月报》?每月甚至有太监会带着足量的《鹤鸣月报》进宫。
若不是大烨的识字率低,白术这几年对于自动化机械有些研究,只靠鹤鸣山可能根本供应不起世人对《鹤鸣月报》和新纸的需求。
可是《鹤鸣月报》到底是道门所出,朝臣们从没有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地提过《鹤鸣月报》及《鹤鸣山》。朝臣们也一时拿不准皇上的想法。
这几年间,有很多和鹤鸣山关系匪浅的商户都成为了皇商。江州城里现在有一个笑话,说是在街上跑马撞死一人,十有八九是皇商。传言中,曾经还有人向皇上提议将鹤鸣山的新纸列为贡品却不了了之。
“够了。”高台之上,皇上睁开眼开口制止了他们的纷争,“拿上来吧。”
他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小步慢跑地跑下台为皇上取了那武将手中最新一期的《鹤鸣月报》。
皇上接过月报看了起来,一边说着:“说说。”
武将意会,立刻提到:“报上白道人说原来马蹄是马儿的指甲、没有痛感,可以在其上焊铁进行保护,即为‘马蹄铁’。有了马蹄铁,马的马蹄磨损更慢、而且抓地力更强。若是将其用于骑兵之上,一来可以减少战马损耗、减少军费,二来可以增强骑兵实力。臣看到此篇报道的第一时间,就找人融了铁锹做了一副马蹄铁,事实证明、鹤鸣山所言非虚!”
朝堂之上嘛,向来不会只有一个声音,户部侍郎立刻站了出来反驳,表示马蹄铁造价高昂不值得。文武两方立刻又吵作一团,他们不仅吵、还吵得特别大声,唯恐皇上听不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吵赢对方、而是要说服皇上。
皇上听得头疼,放下手中的月报朝文臣打头的于相爷问道:“相爷以为如何?”
于相爷出列恭敬地回道:“臣以为若是国库充盈,自然可以在军中推广‘马蹄铁’,可如今国库空虚……还请陛下三思……”
他这话说得好像头头是道,可却有一个疑惑——这几年来,在《鹤鸣月报》的指引下,农田亩产翻倍、养猪体重翻倍,朝廷征税不曾减轻还加重了不少,怎么还会国库空虚呢?
皇上重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三思”,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在殿上响起:“听闻鹤鸣山上的白道长是道家祖师爷的人间化身,朕欲将其封为国师,众爱卿以为如何?”
他一说完,文武朝臣都不争了,他们跟事先商量过似的、齐齐朝皇上跪下,嘴里高呼:“请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