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山的地牢荒废良久,门上都是铁锈。单学路过空荡荡的牢房走到地牢的尽头,那里有一间对于大烨来说很奇妙的房间。
“大师兄?”仉清泽在黑暗中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单学。
其他弟子也连忙跟着问好:“大师兄。”
单学走进房间内,应道:“是我,怎么样了?”
“哼,还在研制中。”仉清泽冷冷地说道,向着一边挑了挑下巴,“七日后小师侄若是有什么事,我就亲手把他的肉都片下来。”
他所示意的方向是一面墙、墙上有着一面镜子,而镜子对面赫然是一个又老又矮的人在捣鼓着一些药物。
单学立刻明了,此人正是露出原本面目的邬彦明:“这玻璃当真神奇,只能让一边的人看到另一边的人。”
听言,仉清泽这才露出一个比较真心实意的笑容:“听说去年冬天有个外门弟子被抓进地牢,小白知道地牢所在以后突发奇想折腾出这间审讯室?”
“是,小白所知确实远超我等想象。”单学由衷感叹一句,“我刚刚去找阿宸,他正跟着特意出关的掌门师叔组织来参加岐黄会的道友商讨道医协会之事。我属实没想到小白明着办岐黄会,暗里却打着趁机拉拢别的道门的算盘。”
“那是。”仉清泽与有荣焉,“你去见了小白了吗?”
单学摇摇头:“没,我想先看看师门内是否一切安好再去见小白。”
“大师兄你不会以为小白陪着他的小徒弟,师门内就会乱套吧?就算真乱套你也没什么用啊。”仉清泽下意识说到。
单学:“……”
五师兄仉清泽显然忘了以前练剑时是如何被大师兄操练的。
“咳咳。”秉承着师门爱,有师兄站了出来,“五师兄也是担心小白和小师侄以至于有些焦虑了。五师兄不如就和大师兄一起去看看他们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单学是君子,仉清泽最终还是得以全须全尾地跟其一起出现在白术房里。
他们二人到时,白术正在帮白逸换冰袋。不知道是镖毒、蛊毒还是两者相争的原因,白逸的体温一直忽冷忽热的,白术需得时刻关注着白逸、体温过高时给他用冰袋降温,体温过低时给他用火盆和热毛巾回暖。
说累也不是很累,师兄们时常会过来给白术搭把手,但白术的心需得一直悬着、不敢有丝毫松懈。再加上自白逸躺下后白术甚少合眼,此时他的脸上疲态尽显、眼球都有些充血,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地一阵风就能刮走。
单学和仉清泽看到白术这样忍不住心疼。习宸不是没有说过要白术和师兄们轮流照顾白逸,可白术眼里看不到白逸根本睡不着、一离开白逸就安不下心来。最终还不如让白术一直贴身照顾着白逸。
“大师兄?”白术时刻紧绷着的神经很快就注意到屋内的异常,“你怎么回……”
白术此时虽然全身心都是白逸,却也清楚把握着鹤鸣山的情况,他知道大师兄没有必要回鹤鸣山,所以下意识地问到。然而他话说到一半时就很快反应过来了,大师兄除了担心他和白逸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在鹤鸣山、在白术的规划之下,大家总是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工作安排。比如大师兄负责在外发展硬实力,习宸负责师门内的正常运转以及情报处理,仉清泽负责宣传鹤鸣山。他们平日里听着白术的命令,可这不代表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在他们心中,白术永远是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师弟。
所以单学听说白术遇险、白逸中毒的事情后就第一时间回到师门,这是家人间的关心与在乎,没有必要问“为什么”。
不过单学此人,向来不擅表达自己,如今见了白术也只会硬邦邦地说:“今日睡了多长时间,我和清泽暂时不走,你在榻上再睡一会?”
鉴于白术不呆在白逸身边就睡不着,师兄们便在他房里置了榻、专门供他休息。
白术摇摇头,反而跟单学、仉清泽说些话聊以提神。他一边说着话,对白逸的关注也没有停下。两位师兄来后,白逸的状况说不上好、却也上安稳,白术正想松口气,白逸猛地暴动了起来!
他的五官面露狰狞,四肢痛苦的挣扎着、身体别扭地扭动着!白逸第一时间感受到不对劲,下意识地要抱住白逸:“逸逸怎么了?”
怎料白逸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明明身中剧毒、力气还大得惊人、白术根本抱不住他。大师兄单学连忙上前帮忙,五师兄仉清泽则飞快去隔壁找四师兄路恒。
没一会,路恒就被仉清泽连拉带拽地赶了过来:“怎么了?”
路恒此时的形象就比他刚回山的时候好一点,显然也是为了调配出白逸的解药日夜不休。在严刑之下,师兄们已经从邬彦明那里获得了镖□□,可解药却不是简单地一对一就能调配出来的。
“师侄不知为何突然痉挛,体内气血翻涌。”单学刚刚已经简单地为白逸诊了下脉。
路恒上前,在白术担忧的目光下为白逸重新把脉。
他眉头紧锁:“不好,金线蛊和镖毒都太过霸道,两者之间的对峙比我想像中还快进入尾声,师侄年岁尚小、身体血脉都太过薄弱……”
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后当机立断:“清泽,快去叫人准备铸体药浴!”
“好!”仉清泽应了一声没有犹豫就转身出去准备。
白术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铸体药浴他是知道的。
《应麟劫》的世界到底不是普通世界,虽然大部分东西还是在白术的认知中,可也有他不了解的领域、比如武功和内力。鹤鸣山上的弟子武功强于世人离不开这铸体药浴。鹤鸣山弟子在十四岁确定会留在鹤鸣山成为内门弟子后,师门就会为其准备铸体药浴、用以强健其体魄增强其筋骨,为其修炼内力打下夯实基础。
之所以要等到十四岁,并不是鹤鸣山特意要藏着掖着,只是这药浴霸道无比、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子若是使用极有可能七窍流血而亡!
路恒知白术的担心,他对上白术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平日里的轻浮:“小白,我们现在只能赌一把。”
面对这样的路恒,白术一字一句说:“师兄,我信你,也信白逸。”
“水来了!”
即使事发突然,师兄们依然乱中有序地准备好了药浴。在单学、路恒的帮助下,白术亲自将白逸脱干净衣服放入浴桶之中。
之后路恒又在白逸身上扎了几针,白逸才不再挣扎,只是脸上的痛苦依然未消。白术心疼地看着白逸,如若可以、他宁愿为白逸承受所有的疼痛。
可就算是在《应麟劫》的世界中也没有这样的“良方”,他只能不停地在白逸耳边说着话,希望他的声音可以传进白逸的潜意识中。
“逸逸,逸逸……”
“什么声音?”应麟下意识地转身。
邬彦明瞟了他一眼:“你听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师父。”应麟摇摇头,即便眼前之人于他有救命之恩、应麟也不习惯毫无保留。
索性邬彦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带着应麟走在乡村的山路之上、嘴上说着:“乖徒儿,看呐,前面那个山谷就到了。”
应麟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迫不及待地伸了伸脖子,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极美的山谷、鸟语花香、草木的芬芳扑面而来。整个山谷宛如仙境、没有丝毫人烟,只有山谷的正中央有一个茅草屋。
“师父,那就是我们的家了吗?”应麟难掩兴奋地问道。
“家?”邬彦明挂上一抹真切的笑容,“是的,乖徒儿、这就是你的‘家’了。”
听言,应麟有些许激动地踏进这个山谷,他永远不会想得到、他跨入的并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炼狱”。
“乖徒儿,吃饭了。”邬彦明招呼着应麟用饭。
应麟看着眼前的炖菜,这自然比不上宫中吃食、却已经比他流浪时吃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他心怀感激地看向邬彦明:“谢谢师父。”
邬彦明笑了笑,一边给应麟布菜一边说:“来,多吃点多吃点。”
“师父,你也吃啊。”应麟乖巧地也想给邬彦明布菜。
怎料他的筷子刚伸出去就被邬彦明拦住了:“乖徒儿,你多吃点,这菜可都是给你做的,怎么样、好吃吗?”
其实不是那么好吃的,可是应麟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好吃……”
他还没说完、他的肚子突兀地掀起一阵剧痛,仿佛有个人在他的五脏庙里搅弄风云。
“师、师父,我肚子、肚子好痛啊……”应麟疼地摔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试图向邬彦明求救。
可是邬彦明却并不理他,反而一直带着笑容看着他在地上挣扎。
应麟在疼痛中意识逐渐模糊,在他彻底失去记忆以前、他隐约听到邬彦明说:“不中用的小鬼,枉我怕你受不了特意先试了试最温和的药,没想到还是坚持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麟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肚子已经不痛了、可他不知为何却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脚上还戴着镣铐。
笼子外面,邬彦明正直溜溜地盯着他瞧。
事到如今,应麟哪里还想不明白,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应麟到底是出自帝王家,冷下脸以后的气场连邬彦明都有些被震慑到。
居然被一个八岁小鬼吓到,邬彦明反应过来以后不禁恼羞成怒,怀着巨大地恶意说:“为什么?乖徒儿,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救你?还不是只是因为你身上有难得一见的蛊王。而我呢?刚好需要一个新的药童。不然你以为像你这样浑身发着恶臭的小乞丐死在街边会有任何人在意吗?呵,天真。”
说完,邬彦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他打开后、里面密密麻麻地都是一些蚂蚁,他桀桀地笑着:“你现在身体还太弱了、适应不了太强的毒药,就先让我的小宝贝们陪你玩一会吧。”
话音一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些蚂蚁就齐齐朝应麟爬来、让人看了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应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到蚂蚁爬到他跟前时鼓起勇气用脚将这些蚂蚁踩死!
可是蚂蚁实在是太小太多了,应麟用上双手双脚也没法直接把这些蚂蚁消灭,更多的蚂蚁在应麟踩下来以后就顺着他的皮肤往他身上爬!这些蚂蚁个头比普通的蚂蚁大上许多、应麟很快就感受到了全身上下有被啃食的感觉。而且很快!他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脚上、手上有一股巨大的痒意和疼痛感!
他仔细一看,原来被他打死的蚂蚁的蚁酸正在腐蚀着他的皮肤!疼痛和瘙痒覆盖着应麟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就算他在民间流浪这么久,应麟也不知道人原来还能承受如此折磨!
可是,这种折磨对于应麟来说还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应麟只要醒着,邬彦明就总能拿出新的毒药折磨他!只有昏迷过去,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稳,可有的时候、为了观察中毒后的反应,邬彦明甚至不允许应麟的昏迷!
事实上,只有当应麟真的九死一生之时,邬彦明才会轻轻地放过他一段时间。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应麟逐渐变得麻木,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他的意识中常常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一个高高在上的、令人厌恶的、时刻讥讽着他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
“呵,真是没用,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够,远远不够……”
“疼吗?我当初也是这么疼的。”
这声音总是萦绕在他的耳边,应麟咬了咬舌头、试图让自己在无止境的疼痛中恢复理智,他问:“你是谁?”
“我?”那个声音回答到,“我是你啊……”
应麟并不为所动:“你为什么缠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状似癫狂,“为什么我遇到的是邬彦明,而你、遇到的却是他!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你也能尝尝这滋味了……你就陪我一起永远呆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