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回到鹤鸣山,就见山门前排了一条长长的、由百姓组成的队伍,而且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瓶瓶罐罐。
这可给白术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已经是一大早就和白逸一起赶回来,看天色、此刻应该都还未过辰时。这么长的一条队伍得是从什么时刻开始排的呢?
白术一回来就引起了队伍尾巴的轰动,他眼睛上会蒙轻纱、但是行路无碍的特征已经广为人传。
“天哪!那是不是小仙君?就是他带来了那诸多神奇仙物?”
“好像是!今日运气也太好了吧!看来今日是有希望排到油了。”
这些百姓对着久闻其名的白术议论纷纷,脖子拼命地往外伸、想要看清楚白术的样子,然后一个个议论地更厉害。不过他们虽然对白术如此好奇、脚下却不敢挪动一步,生怕动了就要被队伍挤出去。
队伍尾巴的轰动也引起了在山内驻守的弟子注意。只见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他身上的道袍不是鹤鸣山黑白两色的传统道袍、而是更加朴素的灰布道袍。这是鹤鸣山新招募的外门弟子进来后、鹤鸣山连日赶制出来的。
“小仙君!啊……不、见过小师叔。”来人一时激动之下有些嘴瓢。
白术无奈,这些外门弟子进山以后,他也有再讲过几次课,从天文讲到地理、从生物讲到矿物。但是在如此科学熏陶之下,不同于从小接受过教育的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们不仅没有抛去以前封建迷信的想法、反而更加笃定白术是仙人下凡。
面对外门弟子们尊崇的目光,白术只能选择忽视:“这队伍是怎么回事?山内卖油不是在仙聚堂吗?”
外门弟子一脸自豪地模样:“这队伍是从仙聚堂门口排到了正一殿!今日队伍还算是短的、前几日更长呢!”
白术边上一起回来的师兄立刻倒吸一口气:“从仙聚堂穿过定心台到了正一殿门口?!”
道家认为,天圆地方、圆代表天。所以先祖修建鹤鸣山之时,以定心台为正圆,中间有高台、两边有阴阳,神殿则一殿接一殿、绕于定心台、呈八卦之势。从仙聚堂过定心台到正一殿这个队伍的长度着实惊讶到各位师兄们。
在外门弟子的指引下,白术等人一边随其进殿、一边听其解释:“各位师叔不知道。小、师叔离开前,说是我们外门弟子已经可以熟练炼油、就让三师叔习宸开放授油。但是我们炼油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香客们的热情,总是每日初一开山、油就被抢空了。
于是百姓们为了抢到油、好多人每天天不亮就上鹤鸣山排队。有的甚至为了抢到油在山内捐了大把香火定了一间厢房,有些百姓定不到厢房、便自带被褥直接睡在了正一殿门前或石阶上,如今山内的厢房都已经被香客长时间定走。还好,有些人知道自己怎么也抢不过、这几日便不再执着,今日的队伍才短了些。”
在这个弟子解释的时候,白术等人已经走到了定心台。一进定心台,白术就听到了喧哗的人声和一个突兀的声音。
“各位善信若是取到油、请注意安全!油不可接触明火、否则会引起走水,热油极烫、不可直接接触、遇冷水会溅开、请务必小心烫伤……炒菜时请不要经常使用铜锅、铜摄入微量尚可、摄入过多恐引起中毒。以上事项请大家务必注意,如果不加注意、发生意外,祖师爷将不予庇佑!”
只见一个师兄站在高台上、气沉丹田、做着播报,这一连串注意台词下来,白术都替他师兄气短。不过做播报的师兄跟个没事人一样、说完一遍注意事项只休息了一下又重复播报了起来,这竟然还是个循环人形广播。
突然一声鸟鸣、一个影子从天而降、亲昵地拱了拱白术——不是小鹤又是谁。
自从庙会以后,小鹤就多了个兴趣爱好,那就是在定心台上的云中巡逻。是以白术出现在定心台以后小鹤才能早早发觉。
引路的外门弟子见此差点激动地撅了过去,他虽然知道鹤鸣山有一只与众不同的仙鹤、但是除了庙会那日,这仙鹤就再也没有现身过。咋一看到小鹤,他难免有些激动,只想着:不愧是小仙君、只有他才能驱使仙鹤。
白术和小鹤亲昵了一番后,又在定心台观望了一会。鹤鸣山当年虽然清贵、建神殿时毫不马虎。只说面积,每一个神殿里除了供奉神像的主殿、还有偏殿、香室、静心室等等,其中偏殿靠着定心台、基本是闲置了。最开始的仙聚堂就是直接用一个神殿的偏殿改的,如今鹤鸣山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新鲜物和香客又改了几个偏殿并入仙聚堂。
仙聚堂前除了授油的队伍排得特别长以外、仙聚堂前还长长短短地排了好几个队伍。这些队伍要排的东西就比较新鲜了,比如镜子、眼镜、白术带着师兄们上课时做的滑轮组、四师叔无意做出来的小机关、师兄们实验时无意间做出来的杂物等等。
其中镜子、眼镜、玻璃瓶等一系列玻璃制品比较特殊。因为玻璃咋一看上去和昂贵的琉璃很像、还比琉璃更加通透,在大烨人眼中一看就不是凡物。为了避免麻烦,白术采用了“抽签”的法子,只有诚心捐献完香火抽签抽到了“祖师爷”的馈赠,才有可能获得这些玻璃制品。
其他东西因为不比油更实用,所以人相对少些、但在辰时就有这样的热闹也是不得了,就连江州城内最好的铺子估计也没有这个排面。
白术面对此景却没有外门弟子那般的自豪,在他眼中这样的交易是有些畸形的。但是鹤鸣山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保全自身的安全下做到通过这些物品提高鹤鸣山的经济、影响力,又尽量不对百姓剥削。
当初白术之所以决定免费开放膳食,一方面是将其当做鱼饵、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出于对百姓利益的补偿呢?他们捐献香火、不再只是得到似有若无的保佑和似懂非懂的签文,还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填进肚子里的美味。除此之外还有可能获得玻璃制品,若是捐献香火过多,鹤鸣山还会赠与别的有价值的好东西。
不过还好,会为了这些东西疯狂捐香火的大多都是有能力、又觉得值得的人,也算是你情我愿的生意。
白术确认了仙聚堂此阶段的运转良好后就带着众人前往工坊。虽然此时这个阶段仙聚堂的运转模式还有些奇怪、但这是起步阶段难以避免的。白术相信两三年后,他就可以将仙聚堂真正引入正轨。
现在他要去工坊、为仙聚堂准备除了“油”以外的另一样“爆品”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油不多说、鹤鸣山以前没有;其中柴米盐醋茶却本就是大烨已有的,不过醋是酒的附属产物、现在的大烨还少有人用它调味;剩下的酱……其实大烨上层已经出现了肉酱、却没有酱油的迹象。
酱油其作用,只要曾经听过酱油广告的人都应该清楚,那就是——鲜。作为一个过目不忘的人,那些酱油广告、依然还印在了白术的脑海里。什么海x酱油美味鲜、厨x天然鲜。
一想到酱油可以做的鲜美食物、白术的脚步都不由加快了。
“小仙……小师叔回来了!”工坊里的弟子们远远就看到了白术一干人等立刻喊出声。
在工坊里负责监工的师兄马上迎了上来:“小白你可回来!那酱油我实在看不出来好了还是没好。”
因为之前被习宸坑了喝油的事情,这位师兄显然是有了心理阴影、不敢擅自开坛。
“师兄莫急、让我瞧瞧。”白术走近一间工坊院中,外门弟子在屋内忙活、屋外则放着几口大缸,这些都是白术上次下山前带着弟子们酿造的酱油。
要做这个酱油既简单又困难。简单是简单在步骤简单,说来只有几步,制曲、蒸煮黄豆、把曲与黄豆混合拌匀、晾晒黄豆控干水份、加入缸中并灌入盐水、最后晾晒多日。但是这其中的每一步都不简单,对精度的要求比炼油、制糖等高多了。
光是制曲、就让白术带着会酿酒、做酒曲的师兄们实验了好几次才制成。有了成功的曲却还不一定能保证酱油可以酿造成功,最后入缸之时盐水的比例也会决定酱油是否能做成。白术下山前做的这几缸酱油就是实验品,每一缸都控制了其他变量、只有盐水比例有不同。
现在只等白术检查、到底是哪个比例的盐水可以成功酿造出酱油。
白术走到这些大缸前、一个个开缸进行检验。众人有些紧张地盯着白术、虽然他们暂且不清楚酱油的用处,却也不想之前的辛苦都成了白工。
只可惜掀开第一个缸的时候、白术就摇了摇头,众人有些失望地耷拉了肩膀,但很快又重提期望等待白术开下一个缸。只是一连开了两三个,白术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众人都屏气凝神了起来,若是这缸酱油还是没有成功练成、他们就要重头再来了。
幸好、祖师爷还是保佑他们的,白术也有些紧张地掀开了最后一缸酱油,只见这缸酱油颜色漂亮、一股谷物酿造出的混合酱香味扑面而来、最重要的是酱油最上面没有泡沫!这是酱油酿造成功的一个标志。
“有碗或者是筷子吗?”白术问道。
立马有人回答:“有有有!”
等了一会,白术接过外门弟子送来的筷子。他拿着筷子往缸里蘸了一下、然后试了试——正是这个味道!
“成了!”白术说道。
他话音未落,眼前几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就连白逸也露出高兴的小模样。引得屋内忙活的外门弟子探出头来。听到酱油成功的消息,这些弟子也跟着雀跃,他们虽然和左右几间工坊各司其职、不知道完整工序。但他们知道那些大豆都是经过他们的手练成油、豆腐的,这酱油也是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什么‘成了’?”习宸走进工坊,白术回来后就有弟子向他通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三师兄!”白术唤道,“是酱油成了!今日老规矩、我做主厨、给大家做一些新菜。”
院子里的欢呼声一下子更大声,他们还记得白术做过的那些美味佳肴。白术前世华朝的美食食谱众多、八桌放不下。他将油带到大烨以后,不可能亲手将所有菜一道一道都做一遍。而且这些美食食谱本来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鹤鸣山有了油以后、白术就鼓励师兄们和后续去了膳食做工的外门弟子们致力于创作新菜。
在白术的鼓励下、这些弟子也创作出了不少优秀的新菜,但同时鹤鸣山膳堂隔三差五地就会和白术前世的大学食堂一样出现一些诡异的菜品。使得鹤鸣山弟子一时恐于听到“新菜”二字。然而当白术说出这两个字时意味就不同了,他锅铲下总是能出现成熟、又让人眼前一亮、惊为天人的菜品。
白术要做新菜的消息、膳堂里的弟子们知道后直接搬了小凳子打算等不需要打下手时围观白术做菜并学习。这就整得白术有些不好意思。他要做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毕竟鹤鸣山吃的算是大锅饭、若想做太复杂的东西并不方便。
不过酱油本身做什么都挺好吃的、比如煮豆腐淋一些酱油便是一道很好的佳肴。白术这次要做的菜品中、值得特意提一嘴的要数“东坡肉”。
东坡肉,苏东坡出品,必属精品,而且做起来也很简单。只见白术用选好的五花肉切块焯水去腥三步走,然后取一砂锅在底部铺上姜片、葱段,再将用干净绳子绑住的五花肉猪皮朝下码放好。最后往砂锅中下入酱油、黄酒、糖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炖。等炖一个时辰左右、东坡肉就做好了。
这么一小砂锅,自然是不够所有人吃的。白术便让膳堂弟子们根据他的步骤再炖几锅,而他自己则打算再做一道家常菜、红烧肉。
常有人说红烧肉是家的味道、因为红烧肉又香又好吃、又不容易翻车,是许多父母的拿手菜。白术虽然没有吃过别人特地为他做的红烧肉,但他自己做的也不差。
备好材料后,白术将锅烧热后倒油烧热、然后下入白砂糖炒出糖色。其实鹤鸣山自己留的白砂糖已经不多了,还好方氏前段日子、终于寻到甘蔗炼制好足够的白砂糖并且开始售卖。方氏开始售卖白砂糖的前几日,铺前门前的车马人流就没有停过。那涓涓不息流入方氏的银钱、很快就又被方氏送上了鹤鸣山,一起附赠的还有方氏自己做的白砂糖。
方氏虽然心怀鬼胎、但是做出来的霜糖质量还是很好的、和鹤鸣山自己做的没有什么区别。白术用此炒出糖色后立刻将处理好的五花肉倒入锅中翻炒上色。等上色完成,葱姜八角花椒桂皮等调料被白术一股脑倒入锅中,他又加入酱油、料酒翻炒后、香味已经充满了后厨。白术最后又舀了些清水进锅将五花肉淹没,然后大火烧开、撒点盐将其转中小火慢炖。
东坡肉和红烧肉的味道霸道地占据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白术趁着两道肉菜在炖时又做了几个蔬菜,酱油不止是做肉香,做蔬菜也特别香,可惜大烨暂时没有发现茄子,不然酱烧茄子味道比起肉也不差。
炒好的蔬菜最后和两道裹满酱汁糖色的肉一起被端上桌子。东坡肉和红烧肉这两道菜乍一看可能差不多、但实际上口感差了许多。被文火炖了许久的东坡肉、肥而不腻、软而不烂,夹起来冲着晃动的猪皮咬上一口、肉汁裹着猪皮的胶原蛋白直接化在嘴中。而红烧肉比起东坡肉韧性十足、放入嘴后除了汁水还有弹性的口感。
弟子们一口东坡肉、一口饭、一口红烧肉、一口青菜,吃得是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他们想。白逸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馋脂肪的时候也吃得超级香,看他吃的这么下饭,白术也试了一下、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不过碍于食材的缘故,白术觉得这次做的肉还没有达到他最好的水平,心里惦念着,等春萝峰的猪崽养大了要再给白逸和各位师兄、师侄再做一次。
其实白术这次下山去春萝峰建大棚是第一次离开山门这么久,师兄们都备着礼物等着送他。不过师兄们都一时被酱油做成的美味小妖精们勾去了魂魄而忘却此事。
饭后、是习宸先找到白术:“你还记得清泽上次回山前、师兄说要送你的礼物吗?”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定睛细看竟是一个玉佩。
只听习宸解释说:“师父在世的时候,会在我们十四岁后、送我们一块亲手雕琢的玉佩。如今……我那段时日想起来后、就想着替师父送你一块,只是没想到这事还挺难的。这个玉佩的玉料是清泽带回来的、图案是大师兄画的、雕琢打磨则由我完成。虽然不是很好,你也就收着吧。”
“师兄们送的、自然是好的。”白术难得表现地有些急切地接过习宸手中的玉佩。
鹤鸣山之前没有什么钱,师父就算是前任掌门、也买不起玉佩,只能自己去山间淘玉石、然后自己雕琢。五师兄仉清泽在外也绝对没什么钱买现成的玉料,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玉。白术细看、这玉浑身透白、摸上去十分润滑,图案是竹枝竹叶围着的“白术”二字。
这小小一块玉不知透着师兄们的多少心力与祝福,白术忍不住鼻子冒酸:“谢谢师兄。”
“别说谢。”习宸说,“本来是十四岁就该给你的……只愿你平平安安的、师兄们就安心了。”
“嗯。”白术握着玉佩点了点头。
在白术感动之余,别的师兄也围了上来:“小白,我虽不如三个师兄上心、却也备了礼物,你可别嫌弃。”
“我也是我也是!”
白术立刻被师兄们的热情淹没,师兄们送的礼物可谓是千奇百怪,比如自己发现的矿石、药草,自己做的实验小物等等
忽然、有一个礼物进入了白术的视野,只见那个东西、其貌不扬、土黄土黄的,白术却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这是……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