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村的人脸色突变：“买下了春萝峰？”
这对她们可是个大消息,大烨的人是长在土里的，如今鹤鸣山拥有了春萝峰的地契，即使她们一直受到鹤鸣山照顾也有些不安。要知道在大烨抛妻弃女常见得很、这些人当中说不上有多少是被抛弃的。就连她们的至亲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们,她们又怎能指望鹤鸣山一直帮助她们呢？
在人心惶惶之中,一个头包发巾的女子站了出来对白术回礼：“敢问道长,鹤鸣山有了春萝峰的地契、又要如何处置我们春萝村呢？
虽然外人都叫她们住的地方是“寡妇村”，但是她们更喜欢叫自己的村子为“春萝村”。寡妇村听上去似乎村子里住的都是整日愁眉不展、孤寡无依的寡妇,可是“春萝”听上去像是春天里舒展着枝叶醒来的精灵的住处。
倒是“春萝”更配些，白术心想,他眼前的这些女子大多年少、有很多都是鹤鸣山捡回来的小女孩,偶尔有几个老婆婆。无论年少、年老,初见白术等人、她们脸上都是带着笑与希望的。那个站出来的女子更是有一股强势的勃勃生机。
“敢问这位就是李姐吧？”白术问道，他听师兄们说过，春萝村虽然没有村长,但是有个领头人、别人都称呼她做李姐。
李姐应道：“正是，李氏见过道长。”
“初次相见,在下白术。”白术看出春萝村众人的不安、出声安抚,“诸位莫慌,鹤鸣山不会动春萝村分毫。我们只会在春萝村以外的地方种田养殖、不会打扰各位。若是大家愿意帮鹤鸣山做工,鹤鸣山还能给予工钱。”
他话音一落、立马看到春萝村的人脸上浮现出惊喜。她们曾受鹤鸣山帮扶众多,白术说的话、春萝村人自然是信的。就连李姐也喜出望外：“此事当真？那我要先谢谢鹤鸣山的大恩！我们真的一直承蒙鹤鸣山照顾，若不是鹤鸣山……白道长放心,若鹤鸣山能给我们春萝村的姑娘们一个工作，春萝村也不再需要鹤鸣山别的惠助了！”
大烨的户籍、土地管理地那么严格,就连鹤鸣山弟子都曾经差点饿死、更何况是春萝村？她们虽然感念鹤鸣山送的粮食衣物,可是靠人施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们才如此高兴。
“自然当真,那以后就要拜托李姐和诸位。我刚刚其实先绕着春萝峰走过一圈，春萝峰南面和缓、北面陡峭。我欲在南面种植蔬菜、在北面养殖牲畜、正好春萝村就在北坡，不知诸位是否可以帮我负责养殖这一块？”
因为考察春萝峰的地形没有必要找当地人带着，反正鹤鸣山到春萝村本来就是从南峰绕过来，白术就顺便叫驾马的师兄带着他先到山上看看。
春萝峰的地形南缓北陡、南阳北阴，正好适合一分为二，南边种植、北边养牲畜。就是春萝峰上树林也挺茂盛的、哪里的树要砍掉、哪里要保留着还要好好规划一下。
“自然可以。”李姐一喜，“我们平日里除了与林大娘卖些绣品就是在养些畜牲卖，只是我们本就拮据、也买不起太多幼崽，如今若能帮鹤鸣山一起养、也可以给林大娘减轻一点负担。”
“既然如此、关于工钱、契约等问题，李姐不如邀我进屋细谈。还有我们带来的一些粮食，也该卸货了。”白术道。
李姐一拍手：“合该如此！是我一时疏忽了。姐妹们！快来帮忙！”
她一声令下，春萝峰的女人们立刻涌向马车，非常有组织地搬运车上的瓜果蔬菜。这次鹤鸣山一次来了好几个师兄、竟都没帮上忙。
见大家手脚利索地干完活，李姐才朝白术露出一个微笑邀请道：“白道长屋里请。”
白术于是要牵着白逸的手跟着李姐进屋，结果白逸突然扯了扯白术、等白术疑惑地俯下身时他才低声说：“师父，我突然肚子不舒服。”
“啊？”白术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大烨、方便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在鹤鸣山内还好，到了外面只能小心找个地方解决。春萝村很小、大家基本都是用桶解决。白术总不能找春萝村的姑娘借个桶之后再刷干净还给人家吧？
白术于是只能也低声嘱咐着白逸：“那你偷偷去小树林解决可以吗？”
白逸耳朵有些飘红地点点头、然后放开了白术的手跑开了，白术这才和师兄们一起进屋与李姐商谈详情。
他们最先谈论的报酬这块、若是报酬谈不拢别的也没有多谈的必要。工钱方面鹤鸣山并不吝啬，直接给出了让春萝村人都速速点头的价格。为了调动春萝村的积极性，除了基本的工钱外，白术还提出了一些绩效奖金规则，这更是无人有异议。拿着工钱帮人干活，干好了还有奖金、这在大烨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在如此优渥的条件下，李姐代表村民们毫无异议地印下了指纹。白术收起契约、这才和李姐谈论起具体事宜，如第一批幼崽要买哪些、每种买几只等等。
春萝村自己就会养一些鸡、鸭、兔子之类的，所以对这些已有经验和渠道，李姐很快就根据自己的经验拟定了一套方案。白术看没问题就点了头，然后还与李姐说了一些他曾经看过的后世发现的可以帮助牲畜提高肉质之类的方法。
李姐通通认真记下，不过当她听到其中一条的时候忍不住复述了一遍：“要把出生一个月的小公猪阉割？”
别说李姐，就连师兄们都一言难尽地看着白术。然而白术说这句话时其实是抱着一种非常严谨、非常认真的态度，面对质疑、他也端正地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小白，这样是不是有些不人道啊？”有师兄犹豫再三还是朝白术问到。
这、是个好问题。白术思考了一下决定直接阐明如此做的原因：“确实不太猪道，可是一只公猪阉割完、不止肉的口味可以变好，而且一只阉割前的猪若是只能长到一百五十斤、阉割后就能长到三百斤以上。”
“当真？”师兄们还没说话，李姐就出声问道、眼里还放着光，“若此言当真，不人道就不人道！道长们不必担此罪孽，我李氏一人担当。”
养殖牲畜的最终重量、在刚刚讨论中记在了春萝村人的绩效之中。在肉和钱面前，李姐哪还管什么人道不人道。人都要活不起了，谁还管得了猪的感受？
于是此事便这么一锤定音。在白术与李姐商谈之时，他的小徒弟转头钻进了小树林里，只是他并不是为了方便，而是为了……等人。
他没等多久，那人就到了。
“……殿下！”来人这声“殿下”喊的是九曲回肠、万般滋味在心头。
白逸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穿着布衣的女人正跪在被落叶掩埋的土地上。他还没张嘴，女人就自顾自地哭诉起来：“殿下！老奴想你想得好苦啊，今日竟然能在此处见到殿下、老奴死而无憾了呀！”
面对这般“真情实意”的哭诉，白逸嫌弃地后退半步，压着声音说道：“行了，你难道要把村子里和鹤鸣山的人引来吗？”
听言、那女人立刻闭了嘴，低着头跪着不敢再发出声音。
“林大娘、林嬷嬷……听说嬷嬷曾经就是靠着一副刺绣获得我母妃欢心、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么个村子里靠卖绣为生？我母妃给嬷嬷的那些奖赏呢？”白逸似笑非笑地说着，不等林大娘回答就又接着说，“当年我母妃病逝、我在宫中孤苦无援，嬷嬷就是用这些奖赏贿赂太监侍卫逃出的皇宫吧？”
他每说一句、林大娘就瑟缩一下。到底是在吃人的皇宫里呆过，林大娘知道此时越哭喊越会惹得白逸心烦，只得一动不动地跪着。
见此，白逸冷哼了一声，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林大娘，曾经背叛抛弃他的、林大娘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
白逸还是走到林大娘跟前、弯了下身子，他身量本就小、这么一弯身刚好和林大娘的双眼对上，他一字一句地说：“先前种种、我都不在乎，但你若是在旁人面前提起我的身份、尤其是在我师父面前露了马脚。我就让人一刀一刀割下你身上的肉再炖了赏给嬷嬷。嬷嬷应当好久……没吃过肉了吧？”
他这话说得极轻、就像是苦寒地狱爬出来恶鬼的低语。小孩子本就是极善与极恶的结合体，他们初诞人间、缺少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无忧无虑长大地小孩都有其残忍一面、更何况是从皇宫里爬出来、早早在世间冷暖的刀剑上滚过一圈的白逸……不、应麟。
林大娘相信应麟真的做得出来他说的事、林间的风如一缕冤魂穿过林大娘的脖子与脊背、她瞬间抖得跟筛子一样。
白逸却没有再管她，径直朝林外走去。再不回去师父该担心了，他想。
当白逸钻出小树林时、白术也正好与师兄一起走出李姐的屋子。白术先是与李姐行礼告辞后才走到白逸跟前：“怎么去了那么久？肚子还不舒服吗？可是吃坏了什么？待会让你师伯们给你瞧瞧。”
在白术满满的担忧之下，白逸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了。”
看来只是单纯地拉肚子、白术松了口气，不过他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刚刚是用落叶清理的吗？”
“……是吧……”白逸弱弱地说。
在大烨、贵族如厕一般是用上好的锦布清理，用一块、扔一块。百姓就没这个条件了，只能使用竹条之类的，虽然粗糙、但意外地挺有用。可是如果是室外、总不能现砍竹子或树皮吧？
还是要尽快把造纸提上日程啊，白术心想。其实他从一醒来就想要造纸了，可是造纸成本之昂贵让他一直将此想法按下。
这里的成本不止是指“原材料”、而是指人工成本。就算是蔡伦改良过的造纸术、也只是降低了材料成本、其所需的人力依然巨大。大烨的纸一般供给书生习文、商家包装做工。前者为了读书、后者为了钱生钱，都称不上浪费，可若拿纸来擦屁股……
但白术要做的新纸还是比大烨现有的纸更便宜、更耐操，有制造的意义。之前鹤鸣山总是被各种事绊着，如今白术终于可以将造新纸重新纳入考量。不过在此之前、白术还要先解决掉春萝峰上的大棚。
这温室大棚可马虎不得。白术要弄大棚蔬菜并不只是为了应付将要到来的冬日，更是想进一步提高鹤鸣山的地位。
大烨的粮食亩产量着实过低，农民种植几乎没有采用什么技巧，不过白术却掌握着诸多种植技巧和灌溉技巧。若是鹤鸣山能公布这些技巧、让世人得知，就算鹤鸣山曾经再碌碌无为，都会因此深得民心、扬名立万。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而奔波？更何况是成日埋头农耕的大烨百姓？
但是，若白术空口无凭说这些话、就算他拿出别的再神奇的东西、也没有人敢信白术。旁的也就罢了，田里的粮食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根基，百姓们怎敢轻易拿出自己的命来信白术？
可若是白术在冬日里拿出本不该出现的青翠蔬菜呢？这在大烨人看来就是一场神迹，在这等先例之下，白术再公布这些技巧、他相信总有人愿意赌一把的。等到一轮收割之际，鹤鸣山在所有百姓心中的地位就将是真正的仙山。
不过白术并没有把这些计划告诉师兄们，主要还是怕出现意外徒惹师兄们失望。不过单是为了能在冬日里吃上蔬菜，师兄们建起大棚就已经够尽力。
温室大棚有许多种、在现有的技术和材料下，白术决定建造玻璃温室。玻璃温室是利用玻璃的反射条件来实现采光，即保证了植物的保暖又保证了植物的光合作用，建造起来其实比别的大棚都麻烦些。
但在白术的监工与弟子们的齐力合作之下、那一块块玻璃还是搭建了起来。想必制造玻璃的掌门师叔短期内应该都不想再见到任何玻璃了。
“这琉璃屋看上去真真如仙境般如梦似幻。”有师兄忍不住叹道，“若不是有树林篱笆挡着，此琉璃屋怕不是要被人蹋烂。”
为了隐蔽，白术选择将大棚建在林中，又在春萝峰山底拦了一层篱笆。除此之外、为了建这个大棚，弟子们特意在大棚附近建了几间木屋用于居住、免得他们还要每日从鹤鸣山来回。等大棚正式开始种植后，这些木屋就可以给负责种植的弟子住。
白术这段时日也是和白逸一起住在此处。如今第一座大棚已经建成，虽然还需要建好几座大棚、但白术也已把所有要点告诉了师兄们，此时终于可以回山。
他掐指一算、第一批酱油也该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