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子摘掉面巾,露出布满细纹的脸。她神色倨傲,从五官上来看,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听了季芸的话,她淡淡笑起来:“你不是都帮我问了吗?再说,我今日见到了你儿子,我的孙女婿,看到他对我那孙女眷恋至深,即便当着你我的面,也毫不遮掩对她的喜爱,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孩子有独孤御这样的夫君,想来将来只会比我幸福。倒不像我,一时眼瞎,所托非人。”
季芸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那女子失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见着了儿子,话反而说不利落了?你我如今同为大祭司,朝夕相处多年,我还有什么瞒着你的事?想问什么,只管问好了。”
季芸只好道:“表姑母是知道的,这些年为了能知道御儿的消息,我没少往齐国增派眼线,自然,也就知道了其他一些事。”
她顿了下,继续道:“当初姑母嫁的那个人,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找姑母,倒是对家中妻子不闻不问,冷落了许多年。上次御儿的王妃被皇后捉去宫中,他知道后,也没有念及父女之情,即可赶往皇宫营救御儿的王妃。可见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是有姑母的。您又何必一直躲着他呢?”
季芳“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很:“当初我答应下嫁他时,他对我承诺的千好万好。我舍弃了皇储的身份同他私奔去了齐国,换来的却是他的‘父命难为’。我欲要归还,他却以对我无法忘怀为由,哄着我做了他的外室。即便我为他生下悦儿,也并未见到他对我们娘俩儿有何特殊,反而让他以‘悦儿日后要嫁人,名声为重’为由,将孩子寄养在了他那个妻子名下。若不是悦儿出嫁前,苦苦劝我离开,说那负心汉不会悔改的,我如今就要烂死在凌家那团泥沼里了。昔日重重皆是因,今日重重皆是果。他如今又来演什么情深义重的戏,真当我同当初年少无知时候一样,会上他的当吗?”
月国这位位高权重的年迈女子正是凌阁老的心上人,顾惜夕的外祖母季芳。
月国以女子为尊,顾惜夕是她女儿的孩子,按照月国的叫法,称呼便是孙女了。
提起凌阁老,季芳一脸的鄙夷和决绝,大有此生不复相见的架势,可见昔日她被凌阁老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即便如今已年迈,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依旧不肯原谅凌阁老。
季芸叹了口气,道:“御儿要做的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是他母亲,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夕夕是他的发妻,夫妻一体,自然会站在他这边。我看凌阁老对夕夕的呵护之情不似作伪,若他知道了御儿所谋之事,我想,八成他也会支持御儿的。到时候大家归属同一阵营,迟早会有撞见的时候,姑母可想到了,届时要如何面对凌阁老?”
季芳笑起来:“如何面对?他若想见我,那便让他来见好了。他在齐国可以三妻四妾,我身为月国皇室,为何不能三夫四妾?到时候,我领着我那七八个小白脸面首站在他面前,若他是个要脸的,自然会知难而退。若他不要脸,那我也不必给他脸了。”
季芸扑哧笑起来:“姑母这性子,这么多年都没变。唉,也不知道我那儿媳妇是不是随了姑母这泼辣性子,若是随了,我家御儿可有的受了。”
季芳白她一眼:“旁的不说,我孙女可是贤惠的很。你儿子的妾室,可不都是我孙女给他娶的?”
季芸笑着推她:“是是是,姑母的孙女,自然是最棒的。”
说着,她想起来自己还在大齐后宫中时,三岁的顾惜夕闯进自己的宫里,抱着当时八岁的独孤御不松手,嚷着小奶音,非要她这个婆婆给个指婚信物,将来长大了,要嫁给独孤御做王妃的情景。
心里觉得好笑,不由得跟季芳说起了此事。
末了,笑着摇头道:“也不知道那么大点人儿,是从哪里学的,竟还知道要信物,生怕我诓了她去。其实我当日见她腰间佩戴的玉佩,便知道她是我们月国皇室的后代了,这些年外嫁的月国皇室女子,除了我,便只剩下姑母。我当时心里就肯了,便把我的玉佩给她了一枚,另一枚留给了御儿。”
季芳也跟着笑起来:“大约是你儿子生的好看,迷惑了我孙女。我听季澜说了,夕夕手里共握着四枚玉佩,两枚是我那女儿悦儿留给她的,一枚你给的,还有一枚,想必是你儿子送的。兜兜转转的,全到了她手里,可不就是缘分么。”
季芸点点头,感慨道:“是啊,她和御儿,真的很有缘。”
姑侄俩个说说笑笑的,便走远了。
独孤御躺在帐篷里,久久无法入睡。
他一时想到今日竟然又见到了他母妃,一时又担心顾惜夕留在京城会有不测,一时又对自己要做的事诸多担心,反反复复想个不停。
想的最多的,还是顾惜夕。
而顾惜夕这一晚也没怎么睡。
她收拾了很久,把怡王府能打包的细软都打包好,不能带走的,便一遍遍往返于地道,把东西藏于地下。
年前翠枝去易梦斋收了一回账,她粗粗看过账本,盈利很好,《霍家班演义》和说书场都如火如荼,日进斗金,她如今也算是腰缠万贯之人了。
收回来的银票还妥帖放在匣子里,她心念一动,打算明日让翠枝去街上换成粮食和其他必需品。
京城这次闹得流民让她感触很大,真的闹起灾荒来,便是坐拥金山银山都没用,当不得饭吃,手里得有粮,还得是易存储的粮食才行,到时候才不至于乱。
等到了第二日,她将独孤御的告假条递交上去,便催着翠枝去买粮食。八壹中文網
前脚翠枝出了门,后脚宫里的太医院院正也进了怡王府的大门。
那花白胡子的院正态度倒是很客气,见了顾惜夕便问好,解释自己的来意:“听闻怡王殿下染了风寒,微臣奉圣上口谕,特来给殿下诊病,还请王妃带路。”
顾惜夕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昭泰帝心中生疑,想要确认下,她夫君的确是生病了。
她压住心里慌乱,笑起来:“可是,我夫君的病一向是刘太医给瞧的,我从未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医术如何。不如,还是让刘太医来吧,他的医术,我夫君信得过。“
院正笑呵呵的:“微臣是太医院院正,医术比刘保自然好许多。王妃不必讳疾忌医,便让微臣给殿下诊诊脉吧。”
说着,抬脚就往怡王府里面走。
顾惜夕知道他是奉命前来,若不见到独孤御的面,只怕他是不会回去的。
可仓促之间,又是正面相对,她去哪儿找个跟独孤御一模一样,还染了风寒的暗卫来冒充独孤御啊。
眼看院正一个老头子越走越快,她不及多想,两步赶过去,双臂张开,拦住他:“你,不许去。”
院正并没有太多反应,依旧笑呵呵的,也不知是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
“王妃这是为何?莫非怡王殿下不在府中?这就怪了,他身染沉珂,连朝会都去不了,又会去别处哪里呢?”
顾惜夕咬咬牙,只好道:“你不许去瞧,因为……因为我夫君他……并没有染上风寒!”
“哦?那怡王妃为何要以风寒为由,替怡王殿下告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