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连多日，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
自然，顾惜夕也知道了。
她后怕极了。
毕竟，按照鬼影的说法，她的三个哥哥这次来京城，原本是打算住在醉仙楼的。
她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如果她和夫君感情不睦的话，那哥哥们是不是就会真的住在醉仙楼？
那醉仙楼事发，她的三个哥哥岂不就是……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贴身的里衣全湿了，又冷又黏地贴在她后背上。
她把自己关在玲珑阁里头，召唤鬼影：“鬼影，你快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空气里白光闪过，鬼影渐渐显出身形来。
他瞧了会儿她，“咦”了一声，桃花眼似笑非笑：“你似乎……胖了些？最近过得很滋润？”
顾惜夕脸色一僵，捞起枕头砸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自然是砸不到的。
他毫不在意地在空中回旋一圈，朝她伸手：““燕窝粥。多日不见，我就惦记着这一口。”
“没有。你一个鬼，就不要学活人一样吃什么燕窝粥了。”
顾惜夕没好气地问他，“我找你，是想问问，醉仙楼会提前泄露会试考题的事，是不是你那一世也发生了？”
鬼影“嗯”了一声，缓缓点头：“正是。”
“也同现在一样，皇帝把所有借住在醉仙楼里的考生，全部判了斩立决？”
“……是。”
“那些去过醉仙楼的人，也因此受到牵连，或是斩首，或是革去功名，或是流徙？”
“……是。”
顾惜夕情不自禁握紧了双拳，指甲尖狠狠扎进她掌心里，浑然不觉。八壹中文網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因此，整颗心都在木木地疼。
她不想问，怕听他亲口说了，心会更疼。
却又忍不住要问。
张了几次口，终于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点声音：“那……我的哥哥们……你那一世，他们住在醉仙楼……后来，怎么样了？”
鬼影幽幽叹了口气，身形在空中飘了飘，飘近她，试图伸手去遮她的眼。
“你别碰我。”顾惜夕下意识要去格开他的手。
手掌穿过他半透明的手，最终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一片湿热。
她不相信似的，又抹了抹。
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眼眶里滴落下来，落在她的指尖上，泛起一片水润莹光。
滑腻的，苦涩的。
她干脆不管了，贝齿咬着下嘴唇，眼睛睁的大大的，声音都带了些犀利：“你回答我！我的哥哥们，他们，会怎样？”
鬼影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艰涩道：“都……死了。”
“都……”
顾惜夕一个踉跄，膝盖狠狠撞到了桌角，咚的一声，显然是磕疼了。
她瘫软到椅子上，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茫然重复他的话，“都死了？我三个哥哥，都死了？
鬼影下意识想去扶她。
只是她此刻就像是炸了毛的小老虎，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凶巴巴的。
他有心里有愧，便不敢再上前半步，只幽幽告诉她，他那一世的命运：“你三哥顾叔泰会是那兜售考题的皮货商头一个相中的人，虽然以他的秉性，他是不会做那买考题的勾当，可他既染上了这一身骚，便洗不掉了。最后被判了斩立决，本月二十五日那天，斩于菜市口。”
“三哥……”顾惜夕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疼得死去活来。
她最温文尔雅的三哥，整个顾家的荣耀，会用笔杆子敲她脑袋，一边说她笨，一边又给她画好看的图画的三哥，会被鲜血淋漓的斩成两段，尸首分离？
她只要稍微想到那个场面，就难受的窒息。
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她趴伏在桌子上，咬牙问鬼影：“那我二哥和四哥呢？他们又不参加会试，为何也会……死？”
“是株连。”
鬼影徐徐靠近她，又怕她恼自己，每一步都飘得十分小心。末了，他蹲在桌子前，双目里满是担心：“要我叫独孤御过来吗？你看起来，很不好受。”
若他能有实体，能抱得起她就好了。
他心里泛起一片酸涩。从前活着时，不知道有多少次可以牢牢地抱着她，揽着她，护着她。
可他没有。
如今想碰一碰她，哪怕只是半片衣角，也成了一种奢望。
”不必。”顾惜夕拒绝的很干脆。她的眉心几乎拧成一个川字，“我现在还不想见他。你继续说，你那一世，我二哥和四哥是怎么受到株连的？”
鬼影再次陷入了沉默。
顾惜夕双目便如浸了毒的刀子，炯炯地盯着他，不许他逃避：“你快说！否则，就从我身边离开，做你的孤魂野鬼去！”
“是……因为顾家，也……因为我。”
“继续说！”
鬼影再次叹气，语气越发艰涩了：“镇国公位高权重，囤十万顾家军在边塞城，军威浩大。边疆告急时，他是保家卫国的战神，可等到四海升平时，他便是能威胁到帝位的权臣了。昭泰帝早就动了收回镇国公兵权的念头，又怕后世说他兔死狗烹，便打起了其他主意。顾家四子，若是去三留一，那隐患便大大降低了。”
顾惜夕深吸一口气。这道理，她能明白。
“那你呢？为什么你说，我二哥四哥会死，也是因为受你株连。”
“因为……”
他终究没能忍住，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尽管没有任何触觉，可，就是这么看着，他也十分满足了。
“因为，你是顾家的女儿，也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