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楚王的爱妾跟顾惜夕没什么关系,她虽然看不惯爱妾那恃宠而骄的样子,但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她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规规矩矩地坐着,低头研究开席前的蜜饯果子之类的零食。
岂料楚王那位爱妾的坐席偏偏就在她的下首,躲都躲不掉。
其实这坐席的排次原本也没什么问题。今天来赴宴的女眷中,原本就是她和楚王妃的身份最为贵重,该坐到上首。
谁能想到楚王偏偏把明媒正娶的王妃晾在家里,倒把个小妾带来了。
论身份,楚王爱妾再受宠,也是妾,在座的不是正室夫人,就是正经嫡女,她只能屈居席末。可楚王行事一向张扬,又护短,清和长公主家也不愿因为一个坐席得罪了她,只好让个小妾坐到了上席。
可到底是个妾,顾惜夕却是上了皇室玉牒的怡王正妃,叫她坐到下首,也不算委屈她。
只可惜那爱妾在楚王府里被宠惯了,又是小家子出身,到了外面也不知道收敛,见顾惜夕坐在她上首,便有些不高兴。
“这是哪位府上的女眷?竟能坐到奴家前头?”
她扬着好看的眉眼,不悦地问主人家。
正穿梭在席间招呼各家女眷的清和长公主的大儿媳妇王季媛连忙赶过来,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是怡王妃,咱们都没见过,怨不得不认识。往后怡王妃跟咱们常来常往,也就熟了。”
“奴家夫君是五珠亲王,怡王只是双珠亲王,再者我夫君是兄,怡王是弟,长者为尊,为何奴家要坐到怡王妃下首?”
爱妾直直站在顾惜夕面前,一副非坐到她的位置不可的架势。
顾惜夕握紧了拳头,立即就要站起来和她理论。
在边塞城,一提起顾家,那是没有不敬重的。在军营里,她家老爹更是被奉为战神一般的存在,她跟着狐假虎威,那些参将叔叔副将伯伯们,哪个不把她宠到天上去?
还从来没人敢冲到她面前,质问她凭什么?
不说独孤御,单凭她爹手里的十万大军,她还能没有资格坐在一个小妾的上首?
顾惜夕噌地一下站起来,饱满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里盛着怒火。
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白光,鬼影出现在爱妾的身边,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像只狐狸。
“和这种下贱之人吵嘴有什么意思?”他懒洋洋道,“想不想暗地里摆她一道,让她这辈子见了你就躲?”
顾惜夕狐疑地看他。
“想的话,就听我的。”
他身形一飘,飘到了顾惜夕这一边,“现在,我说一句,你跟着学一句。”
楚王爱妾和怡王正妃的面对面僵持不下的场景,早就吸引了园子里所有女眷的目光。
有担心的,有看热闹的,有事不关己的。而最为担忧的,莫过于清和长公主的两个儿媳妇了。
这两人要是在席上闹起来,她俩要当个办事不力的罪责被婆婆数落不说,还会连累的整个长公主府沦落成笑话。
“快去,请婆婆赶紧来入席。她是长辈,这两位定不敢在她老人家面前闹起来。”王季媛悄悄拉了下弟妹,快速叮嘱着。
那位答应了声,抬脚正要走,就看见顾惜夕竟然朝着楚王爱妾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她眼里怒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歉意。她笑着给楚王爱妾赔礼:“原来这位就是楚王妃嫂嫂。我不在京城长大,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识得,连楚王妃嫂嫂都没认出来。冲撞了楚王妃嫂嫂,是我的不是,楚王妃嫂嫂勿怪。”
说着,侧身离席,走到了下首就坐,竟真的把上首的席位让给了楚王爱妾。
她一口一个“楚王妃嫂嫂”,“楚王妃”三个字咬的极重,生怕在座的其他人听不清楚似的。动作神态却谦逊恭敬的很,让人挑不出来错处。
分明她是认错了人,可在座的没一个敢出头提醒她。
那楚王爱妾更是得意的不行,虽没说什么,可那表情分明就是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也不推脱,在前后左右人的簇拥下,稳稳地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
“大嫂,还用去请婆婆吗?”
王季媛摇了摇头:“别去了。”
她深深看了眼顾惜夕,替楚王爱妾捏了把汗。
总觉得今天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而此刻,男宾席那边,独孤御正和几个闲散宗室闲聊。
相比他旁边被人群星拱月一般围住的楚王,他身边就冷清许多,除了几个无心仕途的宗室子弟外,再没有旁人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话,忽然一恍神,瞧见了顾惜夕就站在他旁边。
她的对面站着楚王身边最得宠的小妾,那小妾趾高气扬的,厉声质问顾惜夕凭什么坐在她前头。
独孤御眉头一皱,桃花眼闪过一抹冷厉。
正和他说着话的宗室子弟无意中瞥见了,吓得剩下的话都忘了说。
“怡王兄你这是……怎么了?”
独孤御回神,抬了支手扶住额头,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揉了揉:“有些心悸,老毛病,不碍事,你们继续。”
那人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你这身体一向不好,还是得找个靠谱的大夫给好生瞧瞧。宫里头的太医用药温和,一向不求有功只求无错,怡王兄,要不你让人到外面打听打听,看哪里有名医,或是请来,或是你亲自去。总要上心才是。”
独孤御点点头:“知道了。”
端起酒和那人碰了一下,算是感谢。
酒送到了唇边,还没喝,一错眼,却又看到了顾惜夕。
她明明上一刻还是满脸怒色,转眼怒气隐匿不见,对着那个小妾盈盈下拜,还把原本的座位让给了他。
郁气。满腔的郁气在他心中翻滚腾挪,他压都压不住,手指紧紧捏住酒杯,泛起一片惨白,
“咔嚓。”
上好的白瓷酒杯在他指间裂成三瓣,透明的酒水混合着殷红的血水,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蜿蜒而下啊,一滴一滴尽数落在席案上。
“怡王兄,你的手……”那个宗室子弟惊呼着,“血,流血了。”
独孤御却浑然不觉得疼。
他看了眼自己依旧在滴血的手,抬起来,凑到唇边,舌头一卷,将满手的酒水血水一股脑舔进口中。
鲜血染上他的唇瓣,原本淡粉色的嘴唇立刻变得鲜艳欲滴,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好酒。”他笑起来,殷红的唇角上挑,阴恻恻的。
他弯腰从桌上又取了杯酒,站起来,走到楚王面前。
“楚王兄,我敬你一杯。谢你素日来,对我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