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正跟几位朝廷重臣相谈甚欢，冷不丁听见独孤御要给他敬酒。他一扭头，就被独孤御的模样吓了一跳。
苍白的脸，殷红的唇，还有阴鸷到看不出情绪如何的眼，双手举着酒杯，其中一只手上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血，他脚下的地板，都被他滴落的血洇湿了一小块。
明明在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偏他生的俊美，这样诡异的笑绽放在他那张绝美无双的脸上，竟异常的妖艳。
楚王不禁想起他前几日陪他母妃去京城中有名的金光寺里敬香时，在偏殿看到的地狱众生图壁画。
画工笔法细腻，地狱众生惟妙惟肖，其中有个白面判官，长相俊美，铁笔无情，看向堂下跪伏的一干恶鬼时的神情，就和此刻的独孤御一般无二。
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喝独孤御敬的这杯酒。
独孤御跟着往前一步，笑容愈盛：“楚王兄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连我一杯酒都喝不得了？”
楚王定了定神，指着他的脸不悦道：“你脸上这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成何体统？”
独孤御用一只手举着酒杯，腾出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唇上的血渍沾了不少在他手上，白皙的手，殷红的血，像是开在雪地里的几朵红色凤凰花。
“只是血罢了。楚王兄见过的血，难道还少了？怎就怕成这样？”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言语里的讥讽之意毫不遮掩。
楚王就像被踩到了痛脚一般，脸色变了几变，才强忍着怒气道：“你吃酒吃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不跟你计较。”
“看来，楚王兄是不准备喝我敬的酒了。无妨。”独孤御勾唇笑了笑，自顾自饮了手中的酒。他喝得太急太快，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抹潮红。桃花眼眨了两眨，一抹冷色一闪而过。
一旁围观的重臣和宗室子弟见状，连忙借着敬酒为名，将两人分开。
宴席开始，主人家还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佐兴，众人吃酒看戏，说说笑笑的，便把这一茬给丢到了脑后。
等到酒过三巡，才有人注意到：“怡王呢？莫不是吃醉了酒，寻去偏房歇息了？”
此刻，独孤御正倚在怡王府的马车厢里，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在大腿上轻叩，双眼微眯，眼底隐隐有嗜血的疯狂。
他静静地看着身旁小几上搁着的短香熄灭，挑开车帘，吩咐道：“杰叔，去叫王妃出来。”
“是。”
顾惜夕正在宴席上看戏。她牢记独孤御的叮嘱，酒水菜肴都没敢多沾。
坐在她上首的楚王爱妾胃口也不是很好，吃两口菜，呕一呕，她身后一众丫环婆子连忙捧过来痰盂、手巾之类的东西供她漱口擦嘴，完了还要递过来一碟子乌梅。
那架势，生怕旁人不晓得她有孕在身。
在座的女眷中，便有那相熟的人悄悄咬耳朵。
“瞧这位的样子，怕是有了吧。”
“可不么。酸儿辣女，这么能吃酸，八成是个小世子。”
“圣上前阵子传下来的口谕，你们都知道了吗？”
“哪儿能不知道呢？两位亲王府里，谁先添丁，就立谁为太子。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
“诸位都是生过孩子的人，看眼前这位的怀相，怕是怀了三月有余吧。要我说，圣上一定是知道了楚王府有喜事，才传下这道口谕的。”
“嘘，可不敢妄论圣上。”
“我也就是跟你们几个说说，我自然知道分寸。就是可怜那怡王妃，前阵子急吼吼地求医问药，哪能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输了呢？保不齐，她还要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呢。”
……
也有些精明的贵妇人见楚王爱妾这样子，忙不迭地过来嘘寒问暖，又传授自己怀胎时的舒缓之法，几乎要把“巴结”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清和长公主年纪大，受不得吵闹，坐的离宾客们远些，远远瞧见了，侧身问她的大儿媳妇：“媛儿，那边是怎么了？楚王的王妃不舒服吗？”
她来得晚，见楚王爱妾坐在最上首，还以为是楚王妃到了。
王季媛脸上闪过一抹不屑：“母亲，看那样子，是楚王府的妇人孕吐来着，不碍事。”
清和长公主吓了一跳：“呦，楚王妃又有了？哎呀，她怀着身子还来赴宴，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怎么和皇兄交待啊。快，让她不必拘泥礼数，难受就先回去吧。”
说着，要亲自起身去看。
王季媛忙扶住她，小声道：“母亲，楚王妃身体不适，今日并没有来。”
“那，那个是……”
“楚王的爱妾。”
清和长公主怔了下，无力地坐下，愣了半晌，才道：“待会儿，你悄悄地跟怡王妃赔个不是。是咱们这待客的主家照顾不周，让她受委屈了。”
“儿媳知道了。”
王季媛正要寻个机会去给顾惜夕赔罪，就看见怡王府的下人来了，小声跟顾惜夕说了声什么，顾惜夕朝花园门口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顾惜夕贪恋地往戏台上看了一眼，那上面两个刀马旦正打得激烈，一时难分胜负。
边塞苦寒，她只有小时候跟着她爹回京述职的时候，在京城看两出折子戏，也没今天的戏精彩。她有点舍不得这么早就走。
鬼影飘到她眼前，挡着她的视线，懒洋洋催促她：“玩物丧志。别忘了你还要出气呢。快走吧。”
顾惜夕遗憾地起身，出了花园，跟着杰公公回到马车上。
“夫君。”她钻进马车，一下子就闻到独孤御身上淡淡的酒气，不难闻，有点桂花的香气在里头。
“过来。”独孤御朝她招手，让出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
顾惜夕依言坐过去，桂花酒的香气越发浓了。
独孤御掰过她的小脸，桃花眼闪烁着潋滟光芒，一呼一吸间，气息将她彻底的包裹，逃无可逃。
“方才，受委屈了。”他看着她，唇角勾起，志在必得，“本王现在带你去出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