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好生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等顾惜夕想起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你难过有什么用？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堂堂林府嫡女，莫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当妾？你让爹爹和母亲的脸往哪儿放？”
先前那声音抽泣了两声，支支吾吾道：“我听人说，那怡王妃进门不到半个月，就给御表哥纳了三个妾，要么是她身体有毛病生不了，要么她就是个大度的。或许，我去跟御表哥说，让他娶我做侧妃。他好歹是先帝皇子，我做了怡王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家里门楣。”
“湘儿，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跑去求娶，成何体统？我身为长姐，必须劝你一句，万万不可痴心妄想。行了，今天是我婆婆五十大寿，你把眼泪给我擦干了，欢欢喜喜出去吃酒玩耍，别再哭哭啼啼的，让旁人瞧见了多生是非。”
听到这儿，顾惜夕知道了。那个对独孤御念念不忘的姑娘，就是她刚才见过的林湘。
怪不得在慈寿堂里，那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翠花和翠枝对望一眼，连忙推着她往旁边走，小声提醒：“小姐，是非之地，赶紧走吧。”
顾惜夕被她们推得几乎小跑起来，不一会儿就穿过了抄手游廊，去了今天设宴的花园。
独孤御正在园子门口等她，见她一路小跑，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乌黑水亮，活像两颗黑葡萄盛在最上好的白瓷碟子里一般。鬓发都乱了，鼻尖上有一层薄汗，太阳一照，显得通透晶莹。
“着急什么？”他说着，顺手帮她把鬓发捋到耳后，目光扫过翠花怀里的那个包裹，不由得笑了笑。
顾惜夕更加确定了，他早就知道！不然为什么见到清和长公主给她的大包裹，连问都没问一声。
“你早就知道清澜长公主去世了，对不对？”她拿眼斜他，这下好了，我怎么跟我父兄解释？月月都让捎东西过来，也不怕吃腻了。”
“就说本王爱吃。”独孤御淡淡道。
许是因为清和长公主是他慈祥的长辈，他今天心情不错，也愿意多点耐心哄她：“如此说来，王妃已经想好对策了。有需要本王搭把手的吗？”
顾惜夕没好气：“东西倒是其次，我大哥大嫂疼我，我要的，他们自然会捎了。但是每月一封的回信可怎么写？”
“本王不通突利风俗，自然要劳烦王妃代笔了。”
说着，他眉头极快地皱了下，“不过王妃那手字……也太拿不出手了。这样吧，以后先由王妃写好信，本王再仿着清澜姑姑的笔迹誊抄一份。”
顾惜夕感到奇怪：“你凭什么说我的字拿不出手？你又没见过我写字。”
她这么一问，独孤御也愣了。
他是什么时候见过顾惜夕写字的呢？印象里，她还写了很多，厚厚一摞的纸，每张上面的字都只比鬼画符好一点。
她就伏在桌前，拿着根笔在墨池了捣啊捣，小脸皱的苦巴巴的。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片喜色，提笔就往纸上落，墨汁浓郁，洇了好大一个墨点。
她犯愁地瞧了黑了一片的纸，很快又释怀了，提笔在旁边继续往下写。一会儿写满了一张纸，拈起来吹吹，还没等墨汁干透，便着急的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张纸来。
小手上自然蹭上了墨汁，她浑然不觉，等写到了僵局时，手指头摸摸脸，擦掉脸上的汗珠，留下一片乌黑。
好一个乌脸猫。
想起顾惜夕那个大花脸的样子，独孤御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
他此刻已经确定，这又是他在梦里见到的样子，可他总不好对她说，他日日夜夜梦见她，连她写字的样子都梦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许是王妃忘记了。”独孤御打了个岔，略过这个话题不讲，“今日的寿宴，男女各设宴席，本王要去前厅，你独自赴宴，诸事小心，尤其是吃食酒水上，一定要谨慎。”
既然确定了她不是楚王的人，那他自然要防着楚王加害于她。今天是清和长公主的寿宴，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清和长公主一家也脱不了干系。他替清和姑姑着想，也要提点她一句。
他这么说服自己，自觉忽略掉心里头其实还存在的其他的想法。
顾惜夕想起今早出门时，远远地望见杰公公绕着马车仔仔细细转了三圈，再联想到那个蔡老六，以及独孤御口中轻描淡写的遇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知道了。”她重重点头，提裙要走。
身子刚扭了一半，听见身后响起女子的声音：“御表……”
是林湘。
刚开了口，被她姐姐一瞪，赶紧改口：“怡王殿下安好。”
独孤御冲林湘她姐姐点头：“表嫂安好。今日叨扰，表嫂辛苦了。”
却没有看林湘。
林湘眼眶一下子红了，期期艾艾的：“御表哥不记得我了吗？”
独孤御下意识去看顾惜夕，见她提着裙子，一只脚要迈不迈的，大眼睛胡闪了两下，兴致盎然。
他心里有点恼，沉着脸催她：“还愣着干什么？再不进去，可吃不上热席了。”
林湘长姐使劲瞪了她一眼，站出来打圆场：“小叔放心，我一定把怡王妃给你照顾好，定不会叫人怠慢了她。”
“有劳表嫂了。”
独孤御转身要走。
林湘挣脱了他姐姐的手，追上他：“御表哥留步，我有话要……”
被她姐姐打断：“小叔快去前厅吃酒吧，待会儿就要开席了。我这妹妹也是，还当是小时候呢。小叔早已封王，合盖改口了。我回去仔细教她。”
独孤御点点头，又望了顾惜夕一样，见她还是一副毫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更恼，脚步不停地走了。
林湘的姐姐冷着脸跟她说了句什么，她怯怯地点头，转去另一边了。
她姐姐便过来挽顾惜夕的胳膊：“怡王妃，我带你进去。”
顾惜夕点头，跟着她入席。
心思却在林湘身上。
其实，有人给独孤御当侧妃，她是无所谓的。反正她迟早要走，林湘和独孤御青梅竹马，对他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怎么看，都像是独孤御宠妾灭妻的最佳人选。
可惜了，家里头不愿意，她也没办法。
正想着，女眷这边忽然热闹起来。
她抬头去看，就看见几个打扮贵重的妇人，簇拥着一个穿水红色衣衫的女子进来。
女子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丫环，手里捧着各种东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乌泱泱一大堆人。
那女子开口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她便认出她了。
是楚王那个爱妾。
真是好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