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簪自己有四个孩子,自认为对孩子还算有办法。
她知道那孩子有一大特点,就是害怕男子,对妇人倒是愿意亲近,便让太监都退到远处,只留一个轻云跟着自己。
孩子正在玩兔子,一点也没防备王宝簪,而他母亲刘氏已经被凌云燕拖住,隔着细密的葡萄架在院子另一头说话。
“你喜欢我的小兔子吗?”
那孩子听见这话,生怕王宝簪不给他玩兔子了似的,连忙点点头。
而后又抬起头四周看了看,没见着男子才放心。
王宝簪柔声继续道:“不用担心,你玩你的吧。只要我不让男子靠近你,谁也不靠靠近你。”
七岁的孩子已经懂些事了,再看王宝簪一身气度,似乎也觉得她不是平常人。
他心里有了安全感,小声道:“讨厌男的。”
“对,我也讨厌男的!”
王宝簪跟他同仇敌忾,“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最爱欺负妇女小孩了,对吧?”
那孩子没料到王宝簪也跟他一样讨厌男子,顿时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欢喜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王宝簪随口道:“是不是有男的欺负你了,所以你很害怕?你告诉姨姨,姨姨帮你报仇好不好?”
孩子却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王宝簪还以为自己把话题聊死了。
不想等了一会儿,那孩子道:“他们欺负妈妈了。好多男的,总是到妈妈屋子里,妈妈就很奇怪地哭,很奇怪,身上还总是受伤。”
王宝簪登时一愣。
边上的轻云不可思议地捂住嘴。
趁那孩子又去玩兔子了,她才小声朝王宝簪道:“怪不得长公主说那刘氏是贱货,她居然行淫也不知避讳孩子?”
“只怕不是行淫。”
王宝簪摇摇头,“孤儿寡母,哪来的银钱过日子?刘氏做过营妓,多半是卖……”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哪怕明知她们说话的音量那孩子听不见,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破他母亲的丑事。
“好孩子。”
王宝簪又蹲下,笑着摸摸他手边那只兔子的兔头,“姨姨把这只小兔兔送给你,你带回去玩好吗?”
那孩子惊喜地抬起头,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
她趁势道:“那你告诉姨姨,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说,我姓凌,我叫……”
他似乎对名字的概念很模糊,一时犹疑,“叫猫猫,毛毛……”
显然他没有正经起过名。
一个对名字概念如此模糊的孩子,却牢牢记着自己姓凌,要么这孩子如凌云横所想,真是那位凌将军的;
要么就是刘氏处心积虑要拿他冒充皇子,所以早早就教他说自己姓凌。
她笑笑,又道:“猫猫很喜欢兔兔呀?那等猫猫过生辰的时候,姨姨再送你一只兔兔好不好?”
“好。”
“那猫猫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是……是秋天,山上有好多野菊花的时候。”
秋天。
王宝簪继续含笑追问,“具体是某年某月某日,猫猫记得吗?好好想想……”
那孩子还没想起来,忽见刘氏有些紧张地跑来,一见王宝簪在孩子跟前,吓得连忙上前搂住孩子。
确定孩子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很紧张这个孩子,也不知是真的关爱,还是因为他“大皇子”的身份。
凌云燕跟着过来,朝王宝簪无奈地使了个眼色。
这个刘氏太机敏,没聊几句她就发现看不见自己儿子了,非要看儿子,凌云燕硬拖着她,最后还是没拖住。
这不怪她。
刘氏这种际遇的女子,比一生顺遂安稳的凌云燕,至少多一百个心眼子。
她当然看不住刘氏。
“圣后。”
刘氏搂着儿子,怯怯地福身,“我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冒犯了圣后,奴家在此替他赔罪。”
王宝簪笑笑,忽道:“这孩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刘氏顿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当面问自己。
她呐呐道:“奴家与皇上,应是夏日里有的,次年春生下了这孩子。”
这套话她应该已经在凌云横面前说过了,多半那年的那个夏日,是她在军中为营妓时接客最多的时候,最有可能在某次醉醺醺间接触到凌云横的时候。
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时间。
可那孩子明明说——
他生在秋日。
王宝簪笑笑,这下不必再问了,“那这孩子的生日岂不是刚过?本宫正与他说等他生日送他一只兔子,真是不巧了。既然如此,今日先送你一只,明年春日再送你一只,好不好?”
她弯身看着那孩子。
孩子只知道她要送自己兔子,只顾高兴,完全没注意什么春日秋日的,欢喜地看他母亲。
刘氏搂着他,笑得有些苦涩。
……
“你瞧着,那个刘氏对猫猫好吗?”
“好。”
等刘氏带着孩子回储秀宫,王宝簪才和凌云燕聊起来,将凌云横告诉她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凌云燕。
中间省略了一些细节,省得大姑奶奶压不住火。
饶是如此,凌云燕听了还是很愤怒,“这贱货贱归贱,当妈倒是不含糊,对孩子是真好。你看见没有?那孩子拌着兔子险些摔跤,她下意识就把手伸过去垫着,速度快得我差点没看清!”
这种反应,做母亲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一定是真爱,绝非演戏。
凌云燕对刘氏是又爱又恨。
爱她为人母对孩子这份护持,恨她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贱人,还带着一个不知哪来的孩子来冒充皇嗣!
“你说,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凌将军的?”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孩子不是凌云横的了,可是不是恩人的,还两说。
凌云燕问王宝簪,王宝簪摇摇头,“那孩子说他生在秋日,我已经派人去告诉皇上和顾相了,让他们再研究研究。”
“唉。”
凌云燕叹了口气,“希望是恩人的,好歹也给人留一条血脉。等这孩子的身份弄清,赶紧把这贱人轰出宫去,我现在瞧见她就恨不得打她一顿!”
怪道说婊之无情,戏子无义,这刘氏还应了老话!
王宝簪忽然笑道:“要弄清这孩子的身份,我倒有个办法,就赌这刘氏是不是真心爱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