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同大姐姐互通三年书信的随从吗?”忽然,池清荷的声音从角落中传出,她看似一脸无辜的望着沈元宗,实际上心中却是思量了千百回:如今这个情况,池念舒同陈府的婚约定是退定了,可是怎么能便宜了那池念舒,这段时日因为她有了婚约,自己才能应约柳城中的各种宴席,甚至在她得知池念舒未来夫君是陈恭的时候,心中还窃喜。
若是今日池念舒退了毁约,又会变成池府大小姐,不仅还可以重新择婿,甚至这段时日属于她池清荷的东西又要双手奉上归还于她。
池清荷不甘心啊!所以她看着场面混乱,就大声却又无辜地问出了这句话,在场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谁还会听不出来池府二姑娘的言外之意,这大姑娘竟然同一个随从互通书信三年!这哪是大家闺秀会做出来的事?
池清荷如意算盘打得好,只要她讲出这句话来,陈府的人定会将此事追究到底,哪怕池念舒安让无恙退了亲,往后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她最多就是被父亲责怪两句,毕竟童言无忌,谁能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故意说出这样话来。
池清荷满心期待池念舒被陈府羞辱的模样,却没想到话语刚落,沈元宗一个轻蔑的眼色朝她看来,双眸中都是被嘲讽,池清荷暗暗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池念舒何德何能,竟然能拥有这样一个宠辱不惊的随从!
陈老爷听了池清荷这话,重新燃起了斗志:“陈梅庭行差踏错,摄政王也下了处置令,既然我陈府如今安让无恙,便说明我陈某人行事光明磊落没有涉及其中!如今我陈府虽然有过错,可是你们池府也非什么清白之家,一个大姑娘同外男互通书信,这些书信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谁人知晓?或者让大姑娘将所有书信拿出来让所有人看看!所以这亲若是要退,也是你们池府姑娘行为不端造成的,也该是由我陈府来提!”
“要阅览书信?那就让本王看看你是否有这个胆量!”沈元宗面色淡漠,指腹轻捻,若不是这件事情顾忌到念念的声誉,他又哪里有那么多的耐心在此同他们一再纠缠。
沈元宗话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徐知霖却露出了微笑,十分默契地回过头,朝着沈元宗行了礼:“臣,徐知霖,拜见摄政王!”
沈元宗淡淡看了他一眼,知晓面前的徐知霖如今心中怕是偷乐开了花,他自幼就喜欢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本正经看着这些人,如同蝼蚁一般在他面前尚且不自知。
“摄……摄政王!”李大人大惊,随后突然整个人身子都软了,跪坐到了地上,徐知霖却朝着李大人摇了摇头,言语中尽是嘲讽:“李大人,您这官当得可不称职啊!这王爷都在您面前这么久了,您居然都不知晓?”
李大人看着徐知霖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他不过是柳城的一个小小县官,哪有那个福气见到京都的风云人物,他只知道,摄政王少年得志,他权势滔天,心狠手辣,不管谁都不敢与之抗衡,可是哪里有机会目睹真容?
他吓得急忙跪地道:“下官有罪,下官有罪,竟不知王爷身份,下官有罪!”
众人看到李大人这般丢了魂魄的模样,也吓得跪了一地,谁能想到,面前这个听他们争辩了如此之久的少年郎,竟然会是摄政王?
徐绣珠也万分震惊,可是她看向池念舒模样的时候,她便知晓,池念舒一定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三年的小随从,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这大元国的摄政王!
同样深陷在惊讶里的还有刚刚故意问话的池清荷,她看到李大人,甚至爹娘都跪了一地,自己也急忙下跪,却听到沈元宗冷声说道:“我便回答二姑娘刚刚的话,我便是同念念互通书信的三年的人,二姑娘,可还有其他问题?”
被沈元宗点了名字亲自质问,池清荷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同筛抖一般,不停颤抖:“没,没有其它问题了!”
池家二老更是不可置信,自己的大女儿身边的人,竟然会是摄政王,这说出去谁人敢相信?
而陈老爷早已经冷汗涔涔了,刚刚他还大言不惭说摄政王没有怪罪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直接得罪的便是摄政王本人了!
沈元宗回头,看到一脸呆滞的小姑娘,缓缓走过去,徐绣珠急忙福了福身子,毕竟是京都来的贵女,自小习着宫中礼仪,所以所行之礼是最规矩的拜见礼:“臣女徐绣珠,拜见王爷!”
沈元宗摆了摆手让她起身,徐绣珠暗暗扯了扯一动不动的池念舒,小声道:“池念舒,行礼呀!”
池念舒顿了一下,刚想行礼,却被沈元宗一把抓住了手腕,柔声道:“念念,你我二人不需要如此!”
小姑娘的手明显要缩回去,却被沈元宗牢牢抓住了,她抬头看着沈元宗,怎么回事?阿元不是定远侯府的公子么?怎么会成为摄政王?
沈元宗看懂了小姑娘满眼的疑惑,他低声说:“你想知晓的,我都会同你讲清楚,念念,你别躲我!”
小姑娘盯着沈元宗好一会儿,才暗暗松了身子,垂下眼眸,咬了咬下唇不愿再与他直视,闷闷地应了句嗯。
摄政王和池府大姑娘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在场的人都看在眼中,可是谁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时,沈江走来道:“主子,陈先生到了!”
沈元宗这才缩回了抓着小姑娘的手,似是哄说道:“念念,一切都交给我!”
这段时日小姑娘所受的委屈是该有个了结了!
陈修文先生缓缓走进了池府,看到沈元宗皆是一愣,随后沈元宗便规矩走上前,行了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众人又是一惊,这天德书塾的先生,竟然会是摄政王的先生!
却听到先生冷哼了一句:“哼,不敢当,摄政王如今好大的架子,竟要老夫亲自过来拜见你!”
“先生说笑了,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学生不得以才叨扰先生,只求先生为学生做个证!”这三年来,陈修文通过徐知霖不是不晓得沈元宗在京都的一切,他暗自感慨道:沈元宗真的做到了,当初的少年转眼已经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
陈先生缓步走到了主座,缓缓入座,就听他开口道:“说吧!如今我已经到这儿了,有何事需要我作证?”
沈元宗开口说道:“本王于三岁就拜师于陈修文先生门下!”
陈修文点点头,说:“是的,元宗同知霖二人皆是三岁便拜老夫为启蒙师傅,如今竟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池府大姑娘池念舒也于三年前进了天德书塾,拜在先生门下。”沈元宗一字一句说着,所有人都不明白,摄政王今日请陈先生至此,究竟是何意。
“如此说来,池大姑娘喊我一声师兄,本王自然也是担得起的。池大姑娘这三年来勤勤恳恳学习,本王也曾许诺她,若是学业上有不明的地方,尽管前来请教本王。怎么到了你们的口中,竟成了那么不堪的事情?”沈元宗眸色深寒,音色冷冽,一字一句却让刚刚口不择言的陈老爷吓得忘记了该如何求饶。
沈元宗一番话,竟然三年的书信成了三年的学业讨教。
陈修文却是一愣,心中暗骂沈元宗这个小子,竟然事先不同他通气,就让他坐在这儿听他说这番话,便是看定了他断然会为他作证。
陈修文撇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徐知霖,那模样似是努力在憋笑,发现陈修文看了他一眼,才老老实实恢复了一副温和的模样。
而池念舒却有些别扭,这沈元宗说起谎来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倒是让她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下官不敢,池大姑娘能有王爷教导学业,是她与生修来之福!”李大人擦了擦冷汗,说道。
“既是如此,那池府的大姑娘又何来不知廉耻礼仪,与外男互通书信一说?”
“王爷息怒,是老夫没有管教好府中姑娘,才让小女胡言乱语!”池丰收被沈元宗那带着锋利的目光一瞥,吓得急忙说道:“事后,老夫定会狠狠责罚她!”
“既然池二姑娘不知礼数,说话没个轻重,往后便少在众人面前露脸,也别丢了池府的脸面!”沈元宗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池清荷瘫坐在了地上,眼泪不住往下掉,今日摄政王的话直接判了她日后的日子,定是生不如死。
“既然池府大姑娘没有行差踏错任何事情,那同陈府这亲,该有个了断了。”
这话一出,陈府哪里还有人敢说一句不字,沈元宗满意地朝陈修文又行了一礼,道:“今日请先生作证,陈池二府退了这定亲之事,皆是因为陈府二公子品性不佳,今日过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陈恭的事陈修文倒是略有所闻,看着在自己的得意门生池念舒,他也不愿意让这样伶俐的小姑娘往后受苦,又瞧了瞧那面不改色的沈元宗,自然便做了这证人。
陈老爷让人将那昏迷了的陈恭抬至池府,亲手握着他的手巍巍颤颤签下了名字,经过今日,谁还看不出来,摄政王究竟为何会抓了媒婆、请了先生来池府,一切不都是为了池府池念舒,若一早知道,池念舒同摄政王竟有如此关联,他们陈府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同摄政王抢人啊!
如今摄政王请的可是柳城中最有威望的先生作证此事,以后陈恭只怕再无谁家贵女会嫁于他,毕竟谁人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甚至连陈府,在柳城都恐难以生存了,毕竟得罪的可是摄政王啊!
陈府一行人同李大人灰溜溜的离开了池府,陈先生也在沈江护送下先行离去。
留下了池府一屋子大小和徐家两兄妹于前厅坐着,因为沈元宗的缘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池念舒则站在了陈筱柔身侧,不可置信沈元宗竟然在一日之内便将自己的婚约给退了,还让自己和池府的名声不受任何一丝影响。
池老爷却十分紧张和尴尬,自家竟然安置了这样个大人物如此之久,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便觉得自己不停冒冷汗,不断擦拭额头。
“本王本想过几日再上门,答谢当年池老爷同池夫人之恩,却没想到今日会遇到此等事情,念着池府对本王的恩情,才插手了此事,还望池老爷池夫人莫要怪罪!”沈元宗一番话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徐知霖也跟着道:“王爷不用担心,池老爷池夫人不是不讲理之人,今日若不是你,恐这池大姑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让池老爷只能不住点头说是。
沈元宗抬头看了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姑娘,从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份便一直回避自己的目光,沈元宗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烦躁,又开口道:“今日还有一事想告知池老爷池夫人,本王决定要将池大姑娘带回京都,亲自教导学业!一来是因为池大姑娘聪慧过人,二来本王也不愿今日之事再一次发生,白白让大姑娘被人泼了脏水,受了委屈。”
“这……”陈筱柔立刻面露担忧,抓紧了池念舒的手,而池念舒也抬头看向了沈元宗,这人怎么做事都让人出其不意。
池老爷干咳了两声,道:“王爷,我这女儿性子顽劣,只怕去了京都……”
“大姑娘的性子本王甚是了解,池老爷池夫人莫担忧,本王既然能让大姑娘去京都,便会护她周全。徐府的大姑娘不日便要回京都,正好同念念也能做个伴,想来若是能让大姑娘有更好的环境接触更多的人,京都是最好的选择,我想池老爷和池夫人也不愿意让她一辈子都呆在柳城这个小地方。”沈元宗右手随意搭在了椅柄上,左手摩挲着茶杯,轻轻晃晃着,虽然一字一句都像在说服池府二老,可是更多的,他们听到的却是不容反驳之意。
徐知霖给了徐绣珠一个眼色,徐绣珠立刻心会神明,开口道:“伯父伯母,你们就让念舒随我们一同回京都吧!到时候她便可随着我一同在京都习得各种礼仪,我母亲已经为我请好了教女红的师傅了,那可是为宫中贵人绣了一辈子服饰的老嬷嬷啊!还有,到了京都,还能同京都的贵府小姐们一同到围场狩猎,那可是好玩得不得了!若是念舒一辈子都在柳城,哪里还有那么好的机会习得更多的东西?”
陈筱柔听徐绣珠绘声绘色说着,已经动了心了,如今女儿有更好的前程,虽然自己只求她平安健康,可是能到京都去未尝不可啊!
“王爷,还是让池老爷池夫人好好考虑考虑,毕竟大姑娘是他们的掌心肉……”徐知霖适时开了口,沈元宗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随后才应了,池丰收和陈筱柔也因此松了口气。
片刻后,池丰收和陈筱柔起身恭送沈元宗同徐家兄妹二人,经过回廊之时,沈元宗看到了一株红莲,不经意道:“池老爷府中的花草倒是养的甚好!”
徐知霖也随着沈元宗目光望去,眼眸却紧了紧,随后又立刻掩去,池老爷却干笑道:“王爷过奖了,都是家中花匠随意栽种,登不上大雅之堂!”
终于将人都送走了,天色早已昏暗了,池老爷看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得今日所发生的事,让自己老了好几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