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城里商人多,尤其是海商,有钱人也多,这一处小宅子在周围一水的豪宅里丝毫不起眼。
从外观上看,就是一户有钱,但又不算特别有钱的生意人家。 但郑元宁一进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按下了。 至少有六七个身手极佳的练家子团团围住了他。 郑元宁双手环抱,冷冷地看了过去:“多此一举。我既自己走进来,难道还会逃?”“散开吧,”屋里坐着的人也看清了郑元宁的脸,笑了起来:“来者是客,再说元宁是咱们自家人。”
郑元宁大步走了进去。 堂屋的上座坐着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他身后站着的则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身量清瘦,但脸却比较圆,看着就十分和善:“你叫郑元宁,看来你父亲虽然离开了郑家,但心里头还是没忘记自己是郑家人。给你按照族谱的辈分取了名字。”
他指了指站在左边的人:“按辈分论,我是你的叔公,这是我儿子,郑凌云,跟你父亲是一辈的,你该叫他小堂叔。”
郑元宁并没有看他指的人:“我对你家这些事没有半分兴趣,把解药给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查到。”
中年男人还没说话,郑凌云就怒了:“你以为你是谁?走进了这个宅子,没有父亲的允许,你还能还有命走出去?”
郑元宁嗤道:“我能不能走出去,跟你们能不能保住那几条走私线,是两回事。”
“我的密折,已经送到京城了,如果一个月后我父亲没有得到解药,我这些天查出来的事,将会事无巨细,一一呈到养心殿的桌上。”
郑凌云差点跳起来:“你!你自甘堕落,做满人的走狗,竟还有脸拿这个来威胁我们?!枉你还是我们郑家子弟!你对得起这个姓吗?”
“郑家?是那个把我爹娘赶出家门不闻不问的郑家?还是那个为达目的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爹,还对他下毒的郑家?”
郑元宁冷笑:“我爹满心欢喜以为家族终于重新接纳了他,可你们做了什么?让他重新染上烟瘾,让他中毒病入膏肓。如果这就是郑家人的做派,我倒是很庆幸,我不是你们所谓的“郑家人”。”
论嘴皮子功夫,郑元宁半点不比朝堂上那些天天逼逼叨叨的老学究差。 毕竟在国子监和科技学堂之间,辩论都不知道开展过多少回了。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凌云,退下吧。让我和元宁聊聊。”
郑凌云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中年人笑笑:“你想要你父亲的解药,当然没有问题,郑静虽然名义上是我的晚辈,但他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原也是和我在同一个祖宅里长大的。”
郑元宁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不想听你在这追忆往昔,我想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讲。”
郑元宁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中年男人倒是一派包容的样子:“孩子,你父亲想回到郑家,我们也很希望你能够认祖归宗。”
郑元宁神情一变再变,嘲讽道:“希望我认祖归宗,所以给我爹下毒?你自己听听这话好笑吗?”
中年人点头:“我承认,是我们有些着急了,手段太急切,可你在造船和航海上天赋异禀,天生就该是郑家人。”
郑元宁“呵”了一声:“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是想让我给你们造船练兵打仗是吧?”
中年人面上微微一滞,但并没有反驳,反而颇有些热切地看着他:“只要你肯回来,我立刻双手奉上解药。”
郑元宁没说话,显然还在考虑。 中年人见他有犹豫之色,更是和颜悦色:“你天纵英才,何必做满人的奴才?若你愿意匡扶大明,定是能成就万世功名的。”
郑元宁眯了眯眼,许久才开口:“在朝廷为官,不出十五年,我也能官至一品。”
中年人笑容更盛:“当然,我也知道,小郑大人很受皇帝重视。”
他拿出了一幅画,亲自展开,缓缓道: “但即便皇上视你为肱骨,如心腹,恐怕……也不会允许你觊觎他的皇后吧?”
郑元宁心神剧震,猛地抬起了头,正对上画上女子盈盈的笑眼。 画上人粗衣荆钗,却难掩矜贵,手上闲闲拨弄着一只九连环,弯弯的眉眼,勾起的唇角,都透着气定神闲。 郑元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找死!”
中年人不以为意,甚至摆手拦住了冲上来要动手的郑凌云,拍了拍郑元宁的手臂:“少年慕艾,原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过是眼光高了些,又有何不可?”
郑元宁恶狠狠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慢慢松开了。 中年人知道他动了心,又笑起来,拍了拍手,让家丁带进来一个女子。 郑元宁眉头紧蹙。 被推进来的女子便是真正的林燕妮,她抬起了头,看向那幅画,一双眼眸中已满是泪。 “所以……你画的根本不是我。你救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皇后。”
她的眼泪完全止不住:“或者说,我们一开始会有交集,也是因为我的这张脸,是吗?”
郑元宁别开了眼。 中年人呵呵笑着:“赝品再像,终究是不如本尊的。你若想拥那明月在怀,在满人的朝廷里,别说十五年,恐怕百年之后也无可能。除了我们,没人能帮你。”
郑元宁垂下眼眸,仿佛是在挣扎,片刻后,紧紧抿着的唇终于动了:“我要先见到她。”
中年人心下大定,拊掌笑起来:“好!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凌云,这就让人备船!”
“你放心,等你一出海,我们会弄一具尸体李代桃僵,让你在巡察路上遭遇劫匪“不幸身亡”,你父亲那里,解药也会立刻送到。”
郑凌云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示意下人把林燕妮带走。 郑元宁却伸手拦住了:“林燕妮是她真正的表妹,我也要带走。”
中年人哈哈大笑,对他这桀骜的样子倒是十分不介怀:“好好好,左右她如今本就该是个“死人”了,就全了你怜香惜玉的心。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了。”
郑凌云更是来气,翻了个白眼:“爹,那岛上是咱们的根本所在……” “无妨,多养个姑娘也不费什么事,”中年人止住了他的话,看向郑元宁:“只不过……若是四个月内,你们造不出战舰,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