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礼的家,是一幢很古典的别墅,外面有一个小花园用以接待客人聚会用,旁边还有个秋千,中间是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眼望见的是典雅的大厅,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挂着各式各样的书法画作,似在柔软的地毯上投射下暗沉的微影。之前只知道喻知礼的父母祖上都是著名的爱国学者,哪里知道他家这么有钱!颜今夕顿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今天早上一肚子气冲出来都没有留意到这座独特的别墅。“这...简直...比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的还好...”颜今夕喃喃道,早已被这富丽堂皇迷得挪不开眼。喻知礼望了望四周,招呼道,“赵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颜今夕马上听到了回应,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先生回来啦...有什么吩咐?”
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这约莫是喻知礼家的保姆,颜今夕打量着她,她也不禁朝颜今夕这边看。“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会在我们这住一段时间,你腾个房间出来给她吧...”他用上海话跟她对话道,颜今夕虽然住在上海,但她真的听不懂上海话,喻知礼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房间隔壁有间空的,就那吧...”“好...”她走了以后,喻知礼便转过头说道,“这是我们家老妈子(保姆的称呼),你以后有什么事找她就行...”“嗯...”...颜今夕沿着楼梯缓缓往楼上走,一路上挺拘谨,目光时不时停留在某件摆在楼廊上的艺术品上。楼上弥漫着海棠的清香,房间的装饰很是素雅,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榻边便是窗,窗上精致的雕工使整个房间变得高级不少。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尘不染,简约的梳妆台,木制衣柜,可以看到楼下花园的百叶窗....一时半会让颜今夕忘了无法回家的痛苦...下楼后,颜今夕找不到喻知礼的身影,“先生?”
颜今夕叫道。“这边。”
一声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道。颜今夕寻着声音来到别墅内部,那里应该是书房了,很宽敞,左边是入口,右边的出口直接连接着花园,青松翠柏,假山怪石,点缀其间,阳光从出口找进来,显得十分开阔敞亮。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透出一丝浪漫而庄严的气质,尽显雍容华贵。书房的正面贴着一幅字画,上面赫然立着几个大字:中.国.gong.chan.dang.万岁。旁边挂着马克思的肖像,对面就摆这一张长长的木制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喻知礼坐在椅子上,后面摆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书和字画。透露着一丝文雅的气息。喻知礼打扮儒雅,身着白色长衫,身材笔挺五官俊朗,英气逼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里的贵公子。他一手握着茶杯不紧不慢吹着茶,一手握着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什么事。”
喻知礼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就是想问问你日用品在哪买...”颜今夕咬着唇,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不急,明天带你去,目前我这有备用的,可以给你用。”
喻知礼还是专注着他的文章,偶尔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唔...这里该改改...”颜今夕见他这么忙,也不好意思打扰,便道了个谢就走了,“那...谢谢先生了。”
颜今夕百无聊赖地在宅子里打转,有时坐沙发上,有时在花园里转转,实在是无聊...而喻知礼,似不知时间为何物一般,在书房忙活了一下午。...约莫几个小时过去,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屋外来了个男人。男人也似喻知礼那般温润如玉,步伐沉稳而舒缓,“赵妈好,我找你们家先生,”“薛先生来啦,他在书房呢,直接去那寻他...”这时颜今夕刚好从楼上下来,男人注意到她,刚想走便停下脚步,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不禁问道,“这位小姐是?”
这时候千百个问题闪过男人的脑袋,喻知礼那家伙啥时候带了个女人回来?“我...我是喻先生的朋友...住在这一段时间...”幸好颜今夕反应快,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原来如此...”男人顿了顿,笑着又说道,“豫清(喻知礼的字号)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鄙人薛楷,字仲因,不知姑娘贵姓?”
颜今夕相比刚才的紧张倒是缓和了不少,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说道,“颜今夕。”
两人互相道了好,便一同往书房那边走了,薛楷抱着一团的资料,一进去就和喻知礼商议起来,颜今夕无聊,就跑到隔壁的花园里转转。“最近广东的农民.运动有了发展,开始组织农民自卫军...”“我这几天写了几篇文章,过几天我们上街宣讲,务必激起农民反军.阀意志...”“发动人们的力量,大革.命一定胜利在望!”
隔得远,颜今夕就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些,那俩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让颜今夕有一点望而生畏。颜今夕很想告诉他们,大革.命最后失败了,因为国.民.党的叛变....但她生怕这会影响历史发展进程,只好默不作声,在旁边听着。“如果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就会爆发直.奉战争....”颜今夕手里把玩着花,思索着。只能说,她的历史知识真的有点匮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接下来的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外传来了招呼声,应该是有客人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话题,喻知礼刚想起身,但颜今夕主动说道,“先生,我去吧。”
“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薛楷不禁多嘴一句,“豫清,你确定这是你朋友?”
“嗯。”
喻知礼头也懒得回,不紧不慢的回答道。“看起来年纪挺小的...”颜今夕本就生着张娃娃脸,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看起来就比同龄人小许多。“是年纪挺小的,16。”
薛楷两只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叫了出来,“你啥时候交了个这么小的朋友我都不知道!”
喻知礼边写字边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言归正传。”
...门外来了两个学生,身着蓝布长衫,戴着斯文圆框黑眼镜,手里攥着一两本书,显得意气风发。看到走出来的颜今夕,先是一惊,两人对视相望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着她说道,“小姐你好,不知豫清先生在否?”
颜今夕先是一笑,优雅地抬起手向里头指了指,“书房里呢,随我来。”
在去书房的时候,颜今夕边走,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先生的学生吗...”“是的,我是李上京,隔壁这位是赵书印,不知姑娘是豫清先生什么人?”
两人书生意气盎然,脸虽黄瘦,但生的正气,身板很直。“他朋友,我是颜今夕,”她笑了笑,脸上写满了娇羞,眉毛弯弯,一颦一笑都是如此让人沉醉,她打趣的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应该比你们小许多。”
“不知姑娘芳龄几许?”
“16。”
...“先生,您的学生找您。”
颜今夕倚着门框,对里面聊的忘我的喻知礼说道。“先生,学校那边来消息了...”李上京把资料递给喻知礼,颜今夕也不好意思打扰,便自顾自地走了。不知不觉一天过了,晚上八点,颜今夕用完晚饭,独自在阳台上发呆,租借的楼房一栋比一栋漂亮,西餐厅洋商场,华灯初上,让人应接不暇。几片孤单的黄叶,挂在碧绿的枝头,摇曳,摇曳,坠落。看着外面的风景,一看便是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家那边怎么样了,看着月光漫上枝头,不断向远伸展,颜今夕不禁落下热泪。“发呆?”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影,“嗯...”回了一句以后,她继续看着月亮发呆,“怎么还哭了?”
喻知礼的观察很敏锐,马上留意到她脸上的点点泪光。“先生这不是废话吗...”喻知礼耐下心来走到她跟前跟她一同倚着栏杆看月亮。“你尚处于碧玉年华,想家也正常。”
“...”颜今夕吸溜了一下鼻涕,转过身子看着他说,“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工作干完了,来阳台吹吹风。”
喻知礼本想聊点开心的,但看她现在这样子,怕是聊不起来,他只好安慰道,“当你们抬头看着同一轮明月,就相当你们重逢了。”
颜今夕觉得他这句话挺好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顺着泪坑流了下来。“先生你知道吗,在我来这的前一天,我和朋友去看了彗星,我们观彗星的地方有一个超大的陨石坑,听说是1900年的。”
“喔?在哪?”
这似乎激起了喻知礼的兴趣,他饶有趣味地问道。“在上海东郊区那边,下次你有空我带你去,真的超大,几公里呢。”
颜今夕用手比划着,激动地说道,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好...”喻知礼宠溺地回应着,笑着看着她,在月光的衬托下眼底似闪着光一般璀璨。...晚上十一点,颜今夕准时入睡。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空错乱灵魂归位,回到二十一世纪。...“啊!”
梦醒,已过百年。颜今夕猛然惊醒,已是早上七点,是她熟悉的卧室,外面是熟悉的街道,一切都照常运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回来了?”
颜今夕感觉自己走了好久,但房间的布置却与她当初睡下时一模一样。陨石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颜今夕揉着眼睛,疯了般的跑下床,到楼下看到李阿姨,她含着热泪狂叫道,“李阿姨!我终于回来了!”
她冲过去抱住她,“夕夕?你没事吧,睡糊涂了?”
颜今夕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走了一天两夜了,不是吗?”
李阿姨更加迷惑了,她看着颜今夕,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那一定是睡糊涂了,”李阿姨笑着,继续说道,“昨天才和冉冉看彗星回来,还是在家里睡下的呢。”
颜今夕瞪大了双眼,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难道,真的是我做梦?”
“对啊,一定是睡糊涂了,好啦,还要上补习课呢,快点吃早饭吧。”
颜今夕摸着自己的脸,闭上眼睛,深呼吸,摇了摇头,但那一切都太真实了,她抿着唇,迟迟无法平复。但她说真实也没用,家里的一切都没变化过,大家的反应都很正常,可能,是她自己入梦太深了顿时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