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颜今夕便找上张映冉去补习班了,课上,颜今夕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托着腮,咬着笔头,不停地想着梦中的事,“你相信吗,我昨晚做了一个超级真实的梦...”颜今夕耐不住寂寞,拍了拍张映冉的肩膀,小声同她讨论道。“什么鬼?讲讲。”
张映冉来兴趣了,把头凑过去仔细听了起来。“其实,我总有种感觉,这不是梦,”颜今夕顿了顿,抬眼,有一丝惊恐,望着她。“我梦到我穿越到了1924年的上海....”张映冉此时只觉得颜今夕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映冉,今夕?”
老师注意到她俩在讲小话,提醒道,张映冉和颜今夕猛然回头,老师便继续说道,“不要上课的时候讲小话,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张映冉给了颜今夕一个眼神,缓缓转过去听课了。颜今夕是真的一点都听不进去,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转着头发,眨眼瞬间,男人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颜今夕痴痴的笑了起来,咬着唇,回想着喻知礼和她的种种。她望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的眉宇,到高挺的鼻梁,到薄唇,空中飘扬的发丝,似在与这耀眼的光招手她素来喜欢素色的衣服,更别说喻知礼给她买的素色旗袍,满满一衣柜,永生难忘,衣角上星星点点的钻石,恍如无数透亮的晨露,配上她那灿烂夺目的配饰,粉嫩嫩的腮红,好看的让人迷糊。她记得,男人常年穿着深色长袍,戴着斯文眼镜,如陌上公子一般温润如玉,笑起来眉宇间那一丝温柔,低沉而又铿锵有力的话语声,无时无刻不回荡在她脑海里,关于他的一切,她知之甚少,却又念念不忘。...回家的路上,张映冉忍不住说道,“今夕,刚才还没讲完的,现在讲。”
她一脸好奇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让颜今夕顿时冒冷汗...“讲出来可莫要笑我....”颜今夕撇了撇嘴,装神秘的说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说话都文绉绉的...”张映冉吐槽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颜今夕,懒得理她,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我和他的初见,极为荒唐...”颜今夕一路讲到了回家,她也搞不懂,如果是梦,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我现在,脑袋乱的很,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他...”颜今夕面红着,难为情道,“他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带我去买衣服,陪我聊天,替我挡住骚扰我的洋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冷漠,但是,但是....”颜今夕噤了声,眼眶红红的,我是真实的我,你也是真实的你但终究是庄周梦蝶一场空可是,我却不想醒来...张映冉听着,好不真实!她呆愣着,皱着眉看向颜今夕,吞吐道,“你...开玩笑?”
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为啥颜今夕会突然梦到喻知礼?“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吗!”
颜今夕辩驳道。张映冉闭了嘴,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子。“这样吧,你看看今晚还会不会这样,明儿告诉我。”
“行。”
走到熟悉的路口,望向对面川流不息的浦江,颜今夕吐出一口气,这一切,真的太真实了,她清楚地记着梦中的一切,谁会把梦记得这么清楚?...晚上,颜今夕按时十点半上床,躺在床上,她默默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喃喃自语道,“喻知礼...喻知礼...”她痴痴地笑了起来,“名字真好听...”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啃着唇,泛起花痴来。想久了,她便也累了,缓缓闭了眼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没过多久,睡得迷糊的她被刺眼的阳光唤醒,这并不是她熟悉的卧室,也不是喻知礼的房间,但此时睡意打败了仅有的一丝理智,她想都没想转过头又睡了去,过了一两秒,她猛然惊醒过来,眼底的眼屎硌得她眼皮生疼,她猛地揉揉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穿着在喻知礼家睡下时的睡衣,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腰疼得厉害,头发乱的打起了结,睁眼,入目的是一片雪白,鼻间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她只觉得头痛的厉害,然而她对为什么在这里一点印象也无...白色的床单和床架,旁边插着一两束色彩斑斓的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把素白的窗帘衬得熠熠生辉。房间十分宽敞,是单人间,不像是现代的设计,很复古,很陌生。动了动手,感觉有东西束缚着,转眼一看,手背上还插着根针,针连接着细管,一直延伸到高处的塑料瓶上,不知是谁在她睡着时给她打点滴!她用力捏了下手臂上的肉,嘶!好痛!没在做梦...“我...我又到了哪?”
颜今夕疯了般地尖叫起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余下一个红肿的小洞。她脸色发白,不由地咬紧了唇,疯一般地往外冲,颤抖的双手冰凉刺骨,推开门,外面走廊上人潮汹涌,形单影只的她顿时觉得无力且无助。她孱弱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赤着脚往外冲去,终于,在不远处,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喻知礼!男人仍穿着素色长袍,戴着黑框圆眼镜,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正往她这方向走来。似是注意到了远边的她,他眼睛睁大了一些,脚步加快。“先生!”
颜今夕眼眶红了,带着一点哭腔,跑了过去,喻知礼见状也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臂膀上,颜今夕抓住他的手臂,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大口地喘着气,很快,喘气声变为呜咽声,“终于肯醒了?”
喻知礼嘴角带着点笑意,看着她轻声说道。“啊...啊?”
颜今夕止住了抽泣,疑惑道。“贪睡虫小姐,你昏迷了两天了。”
话语间那慵懒温柔的嗓音,让人好不迷糊!颜今夕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我...我没昏迷啊,我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现在不知道为啥,又回来这了...”喻知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远方,“唔...这件事有待考究,我们先进去,你慢慢同我讲。”
“嗯。”
他扶着她进了去,替她拿来了拖鞋,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颜今夕把她在二十一世纪醒来后的经历告诉了喻知礼。“我知道这有点扯谈,但请你相信我,先生...”“我既然都养了你,自然是信你的。”
喻知礼也把这两天的事讲了一遍,原来,那天晚上睡下后,第二天早上,赵妈怎么叫颜今夕都叫不醒,她就像个植物人一样,身体一切都正常,但就是昏迷不醒,便把她送去了医院,一直到了今天早上...“这...”颜今夕皱了皱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总有种分不清现实的感觉,一而再的穿越,理智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梦,是真实的!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让她困惑地难受,她呆愣道,“先生,先不聊这个了,我们先回去吧。”
“行,那你先去更衣吧...”喻知礼起身往外走,带上了门。“嗯...”今天她穿的是一条过膝的墨绿色旗袍,上面装饰着浅绿色条纹,曼妙多姿..她沉着淡定的微笑,轻盈的小碎步,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温柔备至的美感...她戴着墨色耳环,绝色的妆容让人欲罢不能,头发用镶嵌着宝石的簪子束起来,显得雍容华贵,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贵族既视感。少女笑颜如花绽,婀娜多姿,声音温柔婉转,妖娆而又不失优雅,旗袍与她简直绝配,迷得喻知礼挪不开眼。“先生...”喻知礼看着发呆,颜今夕眼神示意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走吧。”
喻知礼抬起手,示意她挽住他的臂膀。喻知礼的肩很宽,长的很高,颜今夕才到他肩膀。走在他身边,总显得颜今夕很小一只。两个人男俊女美,惹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走到门口隔壁的收银区域,透过隔板,喻知礼缓缓掏出钱包抓着几张干巴巴的纸币送到收银员面前。这时,隔壁传来了吵闹声。“大人,求求您,我孩子她妈今早干事晕倒了也不知是啥病,她自小就体弱的我们家也没得银子给她治病,求求您给她看看吧,钱的事我一定后期给您补上...”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背上背着一个黄瘦的女人,一看就是底层工人阶级的贫苦人民,两只深邃的眼睛空洞无神,透出一股麻木而又绝望之色,长着一口黄色的大板牙,嘴巴早已干裂,一双青筋暴起的瘦手好似鹰爪一般长满了深褐色的斑。他穿着朴素破旧,衣服早已褪了色,看得出来被缝缝补补了许多次,裤腿处还烂了大洞。背上的女人更是早已失去知觉了一般,她头发白了一半,脸上黑黄黑黄的,穿着补过很多次的老布鞋,身上还围着浅褐色的围裙,散发出一股菜叶子和泥土的气味。男人沧桑的眼里泛着点点泪光,无助地望着收银人员,但是对方却亳不给面子,始终不愿给他们治疗...周围的人群逐渐走进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我说了不就是不咯,要么现在给钱,要么就滚蛋,”收银人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嘴角还不忘带有一丝狡黠的微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走走走,别妨碍我工作!”
目睹了眼前的场景,颜今夕满脸怜惜地看着他们,她转过头,望向旁边的喻知礼,对他说道,“先生,我能不能向您借点钱,我之后一定打工还您,”她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我想帮助一下这位夫人。”
颜今夕两只手握着他的手臂,喻知礼瞥了她一眼,把刚塞进兜里的钱包重新掏了出来,“到适合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缓缓走上前道,“这位夫人的医药费,我替她付了,请务必尽全力治疗...”喻知礼单手把钱递了上去,斜着眼不屑的瞥着收银员,收银员见状,立马赔着脸笑,讨好地轻声说道,“先生,这...不太好吧”喻知礼冷眼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工人,工人眼里充满了感激,但还是推辞道,“这怎么行啊,先生...”喻知礼暖笑着,又放了一些钱到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话,“叫你收着就收着,拿着这些钱去给老婆孩子买些吃的,”那工人噤了声,只见喻知礼又转过头,斜眼瞥着那收银生,冷冷地说道,“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倒是你们作为医者的,不救死扶伤,却在这欺辱你们的同胞,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喻知礼顿了顿,扶了下眼镜,下颔微微扬起,脸色低沉,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你刚才的做法,让人觉得低等至极。”
收银生接过钱,瞬间变得恭敬无比,眼里透出一丝不满但又不敢吱声,和刚才的不屑一顾形成鲜明对比,“行,先生。”
颜今夕看到这场景,顿时觉得恶心无比...但又觉得,喻知礼刚才的反应简直太帅了,“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有钱...”颜今夕在一旁喃喃道。“先生,这...这真的太感谢您了,”那工人背着老婆,眼神深处充满光芒,反复表达着心中的感谢,“我一定尽快把钱还您,但是,”那工人顿了顿,把喻知礼刚才额外给他的钱塞回喻知礼的兜里,“这...我不能收。”
他眼神透出一丝暗淡,默默伸回了手。喻知礼又把钱往他口袋里塞,但是那工人就是不肯要,颜今夕见状,马上走上前,扶住他的臂膀,柔声说道,“先生,他让你收就收下吧,没事的。”
颜今夕笑着,又把钱塞进他手里。那工人终是收下了。周围围观的富人一片唏嘘,“帮那穷光蛋干什么...”“真没眼力见,有钱不自己花,不怕碰瓷啊...”“...”颜今夕气急了,眉头紧皱,想上前辩论一番,喻知礼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领着她往前走。“先生你干嘛拉着我,那群人这样讲你咽得下这口气?”
颜今夕挣脱他的手,愤怒地吼道。“夕夕,走吧,”喻知礼柔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小名,他又拉住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当浑浊成为常态,清白就变成了一种罪。”
他面不改色,似是已经司空见惯,继续说道,“莫要理这些人,让他们乱了你的节奏...”颜今夕轻嗔了几句,马上止了声,随着他进入了病房。病房里,工人守在床头,握着老婆的手,手上留下的是岁月的痕迹,已生满老茧,十分粗糙。想起方才的场景,便觉得,越去审视这个世界,越觉得,悲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