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那些事情,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意不提起,言语神气间无丝毫破绽。良久,他轻轻叹口气:“平心之死与我无关。不过我已命太夜府彻查此事,但有眉目,我便知会与你,可好?”
袁缺嫣然一笑:“如此,多谢。”
三日后,天网查到的江湖上所有关于袁红衣的消息都呈在案上。回想起那夜重逢,她的样貌喜好,语态神气,分明就是缺缺。案上的羽书,更是证实了她的身份。放走她的那日他便知道,心中有恨的人,绝不会轻易死去。所以他要她亲眼看着国破家亡,因为那将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可她竟似遗忘了一般,半句不提前尘,话里话外都是为死去的平心报仇。她好好活着,没有恨他,只是把他遗忘了,他该高兴吗?天下皆知她的名姓,酒仙将离舍酒弃船,江北尹晴甘居篱下,太子平心为之变法。她的男人遍布薛国上下,唯独忘了他。方听罢说书人讲完靖和公主的故事,袁缺啜饮着清茶,仔细端详着手中一卷画像。这便是前姜公主?那画像里的人,神采飞扬,分明同她一模一样。可她未曾使过长枪,不懂什么兵法,更没有去过战场。那边说书人给小孩子们发完豆子,袁缺冲他招招手,笑道:“劳驾添壶酒。”
说书人拎过来一个粗朴铜壶,道:“姑娘独饮,可有心事?”
袁缺抬头看着那人,轻笑,道:“有心事,你能解决?”
说书人道:“在下不才,略懂命格推演之术,或可助一臂之力。”
袁缺垂眸,心道:“我尚推算不出的事,你便能了?”
说书人顺势在对面坐下,道:“姑娘不信,在下便献丑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惊堂木,正是他方才说书时所用的。只见惊堂木在桌上随意落了几点,却又在空中翻滚起来。袁缺抬眼一望,心道:“雕虫小技,装神弄鬼。”
此时,惊堂木翩然落下,惊堂醒木,竟似雪花一般飘落。袁缺一时看不出他究竟使了什么诡计障眼法。只听说书人悠然笑道:“姑娘命格惊人!只怕要克死夫君。”
那模样半是戏谑,半是神秘。袁缺冷冷笑道:“你倒能掐会算。我夫君多得很,克死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书人摇摇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不是一两个,是四五个。”
这人越发的有趣起来,袁缺勾起唇角看着他,“你这么会算,可曾算过自己命格如何?”
说书人抬头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算命的是算不出自身命格的,泄露天机要折福寿,因此在下这等人多死于非命。”
这倒是与她不同。三师兄教她的黑白推演之术,只能算出与己身相关的未来。袁缺道:“我倒是能算出你的命格如何,你可愿意一试?”
不等他回答,袁缺倾身过来,那么近那么近,她说:“不如你也做我的夫君,我保证你不会死于非命,如何?”
不想说书人大笑,道:“不知前几日太子平心是怎的横死乾明街?”
袁缺眸色暗了暗,也不生气,幽幽道:“反正你也是要死于非命,做我的夫君也不会有更惨的结果。不妨一试,毕竟物极必反。”
说书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既如此……”猝不及防地,被他揽入怀中,袁缺猛然仰头逼视着他,却听他在她耳边黏黏腻腻道:“那便听你的。”
袁缺眉梢微动,揪住他的衣领冷笑道:“你最好听我的。”
掌心的离雨令汹涌而出,迅速冻结。说书人脸色一僵,眸中却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袁缺不说话,提着他的衣领,一步十里,到了一处人烟稀少之地。衣领一松,说书人像一具僵直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地。许久,才渐渐融化,他转了转头,像诈尸一般。“很高兴?”
袁缺居高临下地背着手望着他,“你不是禺谷烈人。神祭台也不应该是这个实力。东海的?”
说书人刚刚解冻的脸上非常不自然地一笑,道:“你猜的很对。”
袁缺看着他,缓缓摇摇头,道:“不对,按照蓬莱岛的风气,不应该出你这号死皮赖脸的人物啊。”
说书人道:“蓬莱岛那么大,自然什么样的仙都有……”袁缺噗嗤一笑,道:“那群人自诩修仙正道,容得下你这等招摇撞骗的人物?”
说书人此时才完全解冻,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嬉皮笑脸道:“正因为他们容不下,所以我才在人间招摇撞骗啊!”
“在下叶宓,不得道的小仙。”
说书人抱拳拱手,挤眉弄眼,道:“姑娘贵为离雨门少主,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吧?”
看着叶宓恬不知耻的模样,袁缺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蓬莱岛的人。但那惊堂木中的术法,是不能骗人的。落木萧萧,虽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仙法,却也绝不是岛外之人能随意偷学来的。一瞬间,袁缺想通了。忽而笑道:“你也相信‘离雨令’的传言?”
叶宓觍着脸道:“嗐,你也知道,我这门仙法在蓬莱岛是个仙都不愿意修习,折寿数,殒命格。但生在我族,别无选择。我这人没啥追求,就想长命百岁,不抱大腿,活不过而立之年。”
袁缺一笑,问他:“真的,就想活着?”
叶宓点头,袁缺勾起唇角,又道:“你不知太子平心是怎的横死乾明街?”
不想叶宓轻轻一笑,“我知道啊,茉莉香,英雄冢。”
袁缺一怔,叶宓接着道:“负心薄幸罪一也,背信弃诺罪二也,虐待奸淫罪三也,欺骗杀害罪四也。”
袁缺道:“这几句不过都是江湖传言罢了,茉莉香……你真的知道?”
叶宓嬉笑道:“哎哟,我的少主大人,这位‘茉莉香’的故事,你方才不是刚刚听过吗?”
说着手中现出惊堂木,凌空一拍,“话说这靖和公主少有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