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你先别急,审人的程序复杂,你爹爹既然是才被府衙给带走,至少今日是安全的。就算要救他,也不急一时。”
房间内,钟离愔和轻语坐在木椅上,得知外头来人不是官府之人后,她们又将那小男孩从衣柜中放了出来。轻语分出一些小食给他,他不理睬,只是坐在床榻边握紧双拳,偏着头盯向窗外。“一切等相公看过信件再说吧。”
见到男孩儿不肯言语,钟离愔与轻语对视一眼,继续候着。……看来这是有先例了,也是,毕竟连始皇帝都做过这事,这楚国之前也定然有君王用过这法子。院子里,司徒锡看着眼前的范老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便明白了过来,这卖官鬻爵在这个时代也是受人诟病的。“倒也不用说的那么难听,陛下缺粮,还是急缺。”
司徒锡抬手示意范老坐回凳子上,自己也回到他对面再次坐下。“我的意思倒不是贩卖官职,而是拟几个挂着虚名的爵位。一纸空名,最多可免几次罪责,这对于陛下来说,其实损失不大,而商人们怕是趋之若鹜。范老既然想救人,若此事能成,你以那人的名义将钱粮捐之,抵一次过错,也能堵上悠悠众口。”
和自己交流的这质子不是一般人,他比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年轻人都要成熟,不只是智慧,还有他说话时的那份沉稳。然而他此刻提出了这么荒唐的策略,或许还有些别的想法。“话虽如此,可公子以为朝中的士大夫们就想不到这主意吗?”
范老带着些许质疑。闻言司徒锡一笑,他不慌不忙地提起茶壶为范老再次添茶。“他们当然想得到。但此事朝中文武都说不得,而您就说得,范老,对于陛下来讲,您只是一个游商,又几乎不在楚国生活。而且你一介商贾,进献时说几句愚见又何妨,没人跟你一般见识的,最多会引来一些贵族的仇视,这就看范老您的抉择了。”
范老选择了沉默,这有些太不切实际了,绝不是一条明策。“无妨,老先生就当小子在胡言乱语了,接下来还有一个策略,或者说是一个章程。”
司徒锡摆摆手。“公子请讲。”
“和籴。”
“和籴,这老朽倒是知晓一二。说来这皇榜募粮其实就是和籴之策,正月里楚皇陛下还特设了和籴使,收内郡兵资与民和籴。”
范老了解这事,应该说粮商们都清楚,因为这个政策,使得不少商人发了笔横财。和籴是前世自北魏就有的官买制度,主要为了收购民间粮食,到了北宋期间发扬光大,成了当时朝廷募集军粮的一道法门。楚国如今在皇榜悬赏粮食,今年初才设置和籴使,显然是没有一套关于从民间聚粮的完备章程。而宋代对于和籴那一套玩的已经出神入化,籴本从钱币到度牒,方式从置场到抑配征购,名目从博籴到寄籴几十种,手段数不胜数。“小子这有一套比较完整的和籴之策,其中包含了不少或许适宜楚国形式的法子,例如结籴法,便可以让手中没有太多钱财的商贾也能参与到募粮中去……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好处,兴许陛下会感兴趣也说不定,不说能起到作用,最少也能添作参考。”
听着司徒锡大概的一个介绍,范老暗中心惊,若这是真的,眼前这少年怕是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另一方面他则是为司徒锡的心思而惊疑,他显然是对于募粮之事早有准备,只是他在图谋些什么?再看向司徒锡时,范老心中更加不安,商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新的旋涡里面。“公子,不知老朽需要付出些什么?”
范老此时真有些忐忑了。“范老莫急,小子还有最后一道锦囊赠予你。这用兵打仗离不开马匹,而煊安城军中战马皆以粟米精饲,这不是什么秘密。”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盐铁论》中也有记载“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
战马从来都是消耗军粮的主力之一。“煊安河岸边有一种名为‘苜蓿’的牧草,一年可以收割三四次,产量也不错。或许在此处也被唤作别的名字,它说不定能作为新的马匹饲料,就算是不能替代军粮,也多少能起点作用。”
这是司徒锡在外“沾花惹草”的额外收获了。“范老,我说的这些,到时候我会整理成册,全部交给您,您自可将他们当作添头,去争取达成您的目的,多些资本在手上,说话也能多些分量不是么?”
司徒锡不急不忙地说完这番话。至此,司徒锡的三道策略都交代完毕。听完这些,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范老只是看着司徒锡。良久之后,他起身再拜,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九王,这是交易。老拙应当如何作为?”
“先生献粮时,只须以你的名义将我给你的册子呈给陛下。若先生能答应小子这点,我这两日就会帮你问过岳丈。”
……范老最终神色复杂地离开了小院,颇显得失魂落魄。司徒锡收了他的银票,还向他讨要了一块天然水晶,这是司徒锡用来制作三棱镜的。既然楚皇因为天上的虹蜺而受到指责,那没有什么比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七彩的光芒从阳光中分解出来更容易让人动摇的了,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光的色散这一发现,就这样被司徒锡给无耻地“借”了过来。毕竟是“读书人”嘛。范老答应明日会带着几个巧匠再度上门,司徒锡准备这两日就把那册子拟好,想着自己刚刚那推销一般循循善诱的模样,司徒锡摇头失笑,自己不太擅长当“恶人”。他帮助范老自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自然有些自己的想法在里面,他所谓的那些个策略,在实施开始时或许容易见效,但其中的弊端嘛……虚虚实实。这说不上利用,只是各持所需罢了。而那苜蓿虽被后世许多朝代称作牧草之王,但要大量种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后的事情,就留给以后再想了。再倒一杯热茶,茶水已经有些温了,司徒锡浅饮一口,从怀中取出刚刚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