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婆本名曾寻芳，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和蔼，身材干瘦的老太太。
她穿着一件看不出价格的灰色长衫，脸上干瘦到苹果肌都有些突出了。
花白的头发配上亮晶晶的眼睛，总是让人会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如春风般的说话声。
她是常青的掌权人，是名义上的街道办主任，也是看着常青福利院孩子们长大的芳院长。
在面对这样的长辈时，也难怪齐云溪敢大声说话。
换做别的街道内领导，估计也只能点头说“好的”“收到”了。
霍鸣并不害怕，他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你今天天没亮的时候去南山华苑那边了？”
芳姨婆的声音很柔和，一点也没有斥责的意思。
“是，撞上了青特局的人。”霍鸣干脆的点点头。
“动手了？”
正要说没，霍鸣突然想到霍伏临走时踹的那脚门，听声音应该是拍碎了谁的门牙。
“……一点点。”
“一点点……”芳姨婆轻笑了声：“青特局的一名行动组组员鼻梁骨被撞断了，门牙掉了两颗，现在他们局长打了电话上门来要赔偿呢。”
青特局，青城特异事物调查研究局，官方组织，告状倒是很有一手。
霍鸣垂着眼眸。
他捻动着手里光滑的手串，一句话也没说。
“赔偿金从常青的账上走，但是你得去训诫处领个教训。”曾寻芳合上手里的书册，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长点记性，做事情要干净利落不要意气用事。”
“是。”
“没什么要说的吗？”
霍鸣抬起眼皮瞥了眼屋子里，又重新耷拉下眼皮：“没有了。”
“行，去找管舒吧，他在训诫处等你呢。”
曾寻芳点点头，镜片下的眼睛紧盯着霍鸣离开的身影。
“走了。”
他点点头，这句话不太礼貌，但是并不是对着曾寻芳说的。
霍鸣扭身走出去两三秒后，那扇沉重的防盗门才被重重的关上了。
在关门的轰鸣声中，曾寻芳目光移到了刚才霍鸣瞥过一眼的位置上，嘴角提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
训诫处在地下一层，在所有小队换衣间的最前面，在这里挨训的话，只要路过的人都能瞧得见。
这就是训诫的目的，挨打不算难熬，丢脸才叫难受。
管舒站在训诫处的透明玻璃后，手上握着一根油亮的铜棍。
他是训诫处的负责人，长着一张拉长的驴脸，平日里不苟言笑。
几乎所有的队员都挨过他的棍子，所以这里没人喜欢他。
清晨的地下一层人不算多，看到这架势当然都知道有人要挨打，都兴致盎然的转过身来，看着倒霉蛋霍鸣走进去，扯着衣领把短袖脱下来。
“大清早的就挨棍子，真倒霉。”
“霍鸣啊，啊他是住在训诫处了吗？前几天才挨打的吧？”
“d8，呵呵……早料到。”
“身材真好啊。”
这么一句偏离主题的话说出来后，大伙儿哄堂大笑：“是啊是啊，才17岁呢，就盘儿亮条顺的，老姐们抓紧时间下手啊哈哈哈哈哈……”
说出那句话的齐云溪大大方方笑了笑，没怎么当回事。
常青里，内部消化是常事。
要是霍鸣能在20岁之前再觉醒一次异能，绝对会变成抢手货。
但是要是没有……
曾经的那些话就是单纯的开玩笑罢了。
铜棍落在霍鸣身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他把头埋在手上裹成一团的t恤里，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挨打而已，比起当年在街上流浪，被街溜子揪着衣领扇一百个嘴巴子扇到在地上咕蛹着呕吐，这种程度的打也只是疼而已。
如果不是常青，他早就在那显得可笑的小孩子帮派混战中被弄死了；或者被人贩子一把套住脑袋，送去做了富家孩子的器官储备仓；或者侥幸觉醒之后，被抓去大公司研究所切片研究……
总之，流浪儿的死法太多了。
流浪的异能者死法更多。
所以，在芳姨婆的细心教导下，在常青长大的孩子们总是心怀感恩的对待常青的一切。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梦寐的天堂，是一切幸福的起源。
于是大家自觉的守护天堂，赚钱去维持它的运营，拯救更多和他们遭受到同样苦难的孩子。
十棍子结束，霍鸣缓缓吐出一口气，挤动着两块肩胛骨来确认没有伤到骨头。
“快滚吧，老子希望不要在几天后又他妈看到你。”
管舒显然是被打扰了清晨的好梦，不耐烦的踹了一脚霍鸣躺着的椅子，转身进内屋补觉去了。
不用看就知道，背一定高高的肿起来了。
霍鸣就这么抓着t恤走回d8的更衣室，从自己的柜子里摸出消肿药膏。
“对不起。”霍伏靠在墙壁上对他道歉：“我下次一定管住脾气。”
霍鸣摇摇头，正要说什么，更衣室的门被推开，那股小白花淡香飘了进来。
许诺弯下腰，拿过霍鸣手上的药膏。
霍鸣感觉到，有些松散的长发从许诺的肩头滑下，轻轻擦过了自己的脸。
“别动。”
铁盒被旋转着扭开，指尖挑起冰凉的药膏，敷在滚烫的肿胀皮肤上。
比药膏更冰凉的是许诺的指尖，霍鸣轻轻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许诺还是会表现的和他很亲近，就像在福利院那时候一样。
他们在表面上表现的亲密无间，像一对璧人一样。
换做常青差不多年轻的任何一个人，在这样轻柔的对待下恐怕早已失去理智坠入爱河了——的确是有。
在目睹了许诺以同样态度对待别人之后，霍鸣清楚的意识到，许诺并不喜欢他，她甚至不喜欢常青的任何一个人。
她只是有目的性的去做这些事，至于是什么目的，霍鸣暂时不清楚。
这个真相没让他难过多久，只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简直是天打雷劈。
高锦站在更衣室的门口，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问道：“我说，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霍鸣如玻璃般乌黑漂亮的眼珠子终于活动起来，他转动着看向高锦，脸上扯出一个分外讥诮的笑容。
“关你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