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是一只青鸾。青鸾也叫苍鸾,龙生九子,凤分五色;青者为鸾,赤者为凤。青鸾是灵性极强的灵禽,能看破人心思,所以自古有青鸟传书的说法。杨六一和小青是朋友。他走出太虚天时,青鸾就化为一只黑色的鹩哥。小青喜欢去凡间,她喜欢人间的烟火气。杨六一遇到宋百疠的那次,小青正站在杨如果左肩头。当时是夜里两点多,杨六一刚派完一单,有点饿,就挑了个路边摊撸串。吃完第三串肉筋,小青忽然飞走了,然后杨六一就直挺挺的摔倒了,虽然动弹不得,但人还清醒,只是浑身如蚂蚁啮咬。他知道中了蛊。那是个夏夜,夜风清凉,道边的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杂乱的黑影,周围没有一个行人,但杨如果知道小青不会很远。他躺在积水里,看着那个秃头摊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哼着歌缓缓走向自己,婴儿,老天,别让天使出现;唱片,相机,无赖和谎言;你的故事我的故事 谁来把它讲完…….他蹲下翻开杨六一的眼皮看了看,说:“我叫宋百疠。奉命猎杀你。”
宋百疠起身把杨六一扔到三轮车斗里,一蹬一晃的走了。杨六一躺在货斗中,气脉完全滞住,只能静静看着天上的星星,心想:大意了。329内部有一本黑名单,里面是些危险的人物的资料,很厚,杨六一从来没看完过。但是他听说过宋百疠——用瘟疫和蛊毒杀人。曾二十八天屠尽一座千人大寨。他喜欢边杀人,边与将死之人聊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六一被拉到一处荒僻的山岗,林子很密,草虫怪鸟叫得凄厉。林子中间筑了一个土台,宋百疠把杨六一放在台上,自己点燃篝火,拿出一些奇怪的罐子。蛊已经开始蔓延了,杨六一浑身每一寸筋骨仿佛都在断开。“你没有他们说的厉害。”
宋百疠说着打开罐子,在杨六一身上放出几只红是虫子:“忍着点,这个有点点疼。”
杨六一的脸因疼痛抽搐得似笑非笑:“你很厉害吗?”
“本来我很厉害,”宋百疫叹了口气:“不过,有只滕根,总跟我捣乱。”
又一只碧绿的蟾蜍咬住杨六一的手指:“有没有感觉麻一些?”
宋百疠关切的问,一边打开下一只罐子。“我也没办法啊,滕根那畜生很暴躁,吃不饱就会伤我,蛊不下足了不行。”
宋百疠看起来有点苦恼。杨六一嘶嘶吸着凉气说:“哥们儿你手轻点,轻点。”
“好好,”宋百疠答应着,边朝着杨六一的伤口吹气:“好点吗?一会等滕根会来吃你,你配合些哈。”
月挂东山,夜风骤停,一头巨大的黑影从林子里踱出来,宋百疠立即跪拜焚香。腾根,状如豹,有犀角,善变化,以蛊为食。当那颗巨大的头颅俯视杨六一时,他看到滕根的一双金黄的巨瞳之间,有一颗红点。杨如果想起了忘川边的浓雾,和那个女孩,他笑了,说:阿浩,你回来了。滕根兽用鼻梁上的独角蹭了蹭杨六一的身体,树林里忽然有人喊道:阿浩啊!这个声音滕根听了521天,却再未忘记——是阿箖的声音。滕根的鬣毛猛地竖起,转头死盯着宋百疫,双目尽赤。宋百疫反应很快,他没有浪费时间在抵抗上,立即很努力的逃跑,但不成功。当滕根吞掉宋百疠的时候,宋百疠也不太配合。小青真的很灵啊。杨六一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青,是在那节绿皮火车上,自己还是杨如果。……..杨如果开始还竭力瞪着眼保持清醒,可在火车那种咣当咣当的单调声里,不一会就开始做梦。直到他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轻轻说:“先生先生莫外求,道要传人剑要收,今日相逢江海畔,一杯村酒劝君休,先生先生莫外求,道要传人剑要收……”杨如果一下坐起来,一只黑色的鸟站在窗边的小桌上,对面窗外,轻轻自言自语。然后歪过头看着他说:该起啦。杨如果和鸟对视了一会,明白自己还在做梦,立即蒙头躺下,这时忽然胸前的伤口一阵灼热,他叫了一声又坐起来,那只鸟从他胸口跳回到桌面,挑衅似的看着他,说:猪。杨如果试图抓它,它扑棱一下飞到上铺,发出响亮刺耳的一声:啾!“傻鸟。”
杨如果嘟囔着索性下了床,打算去看看那俩位叔。刚一出铺位,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后背。“哟,李叔你也...”他忽然住了口。马白术和李十三一左一右,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两端,戴着狰狞的面具,各自面对一个方向。李十三攥着一个不知哪里拆的桌板,马白术握着一根棍子,他们身前的过道里,静悄悄的站满了人。杨如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让人包饺子了。在这种狭路相逢的情况下动手,只能拼命,而且要把所有人一直都挡在身前打,还得有进有退,防止有人绕到背后,形成腹背受敌。杨如果明白站在他俩的退路上,等于添乱,于是他无声的缩回到铺位里。打开背包,戴上面具。接下来的十几秒的死寂尴尬而漫长,之后,呼喝咒骂碰撞声,乒乒乓乓骤然响起。在凡间,最有效的三种办法中,钱和枪杨如果都没有,至于第三种——智慧——他叹了口气。这时,两张纸片忽然轻飘飘的落在杨如果的床上,他向上望去,那只聒噪的鹩哥正在上铺歪头看着他。一张纸上画着一个几何图形,上面标画了脚印和数字,边上写着几行字:以土为圆,步踏天罡。手起剑诀。焚符立敕,曰:开;第二张是一张黄纸,写着一寸千里,是一张符箓。杨如果看了一眼鹩哥,目光幽怨。鹩哥说:“猪。”
他叹了口气,在鸟都可以怼人的世界里,还特喵有什么道理可讲呢,他抓着祖坛的那小袋土和符箓,走出了铺位。走廊里,马白术挥舞的棍子已经折断了,李十三肩上插着一个刀把,正奋力用桌板把人往外推,看样子不太乐观。伤口传来的灼痛,反倒让杨如果冷静很多,所有的步骤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晰无比。他一声不响的撒土画出一个大圈,用火柴点燃空布袋扔在地上,按顺序稳稳的踏起天罡步,左手起剑诀,再看了一眼两位渐渐被逼退到圈内的两位大叔,右手点燃纸符,狠狠往地上一按,喝道:开!空气突然变得寂静,紧接着哗然一声,车厢在急速明灭的灯光中,向两端瞬间暴长,在刹那间已延展到视线之外,那些挥舞着刀棍的家伙也随着车厢,被拖进了无限远的两端。三人站在土圈内,李十三的血一滴滴顺着手指滴到地面,马白术拄着半根棍子单膝跪着喘息,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杨如果。马白术对李十三说:汪汪汪。李十三想了想回答:汪汪汪。杨如果问你们怎么了?却听见自己说:啾~啾啾!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李十三和马白术的两张大脸正俯视着自己,李十三手里拿着一盒味道很呛的药膏。杨如果说:“那傻鸟呢?”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问:“什么鸟?”
马白术问:“你怎么会用缩地法的?”
杨如果问:“什么玩意这么呛?”
马白术又问:“祖坛取的土呢?”
杨如果看着他们俩,脑子有些混乱,问:“你们…也做了那个梦?”
李十三立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对杨如果和马白术说:“二位二位,谁能发扬一下雷锋精神,先回答一个问题?”
马白术点点头说:“我们三个都被引入了同一个梦境,是潜龙门的夺魂术。他们潜入梦境诛杀对手,而对方在现实中将失去意识,甚至会成为医学上的植物人。”
“你怎么发现的?”
马白术展开手掌,有一枚口香糖黏住的药丸,道:“他们故意留下了一节没有人的卧铺车厢,在每个床铺下面都贴着一个柯梦丹,这玩意缓慢释放药力,可以催眠并把人引到设计好的梦境里。”
“可万一我们选硬座呢?”
“很简单,硬座也有几节车厢做了同样的手脚。”
李十三点头:“这招叫叫网开一面。”
“梦境也是太虚天?”
杨如果问。“不完全是,是太虚天的边界。”
李十三答完,举起手道:“该你了——你怎么会缩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