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璧凌点着灯,看着周素妍让人送过来的拐杖,只觉哭笑不得。他昏睡数月不曾下地,如今腿脚多有不便,但也不至于到完全不能行路,还要拄拐杖的程度。高婷之事全是飞来横祸,如何处置柳华音也成了难题,加之如今宋云锡负责看管苏易,无暇他事,陆寒青又因各大门派结盟一事在外奔波,眼下连高昱也不知去向,是以他心中苦闷,竟找不到诉说之处。他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公子!公子你可睡了?”
“怎么了?”
萧璧凌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门边,拉开房门,见高昱跑得满头大汗,不觉疑惑道,“你从哪来?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太多,跟我走。”
高昱说着,便扣住他的胳膊往门外大力一拽。萧璧凌冷不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公子当心!”
高昱连忙将他扶稳。“你这咋咋呼呼的,到底怎么了?”
萧璧凌蹙眉道,“柳华音跑了?还是高姑娘又……”“不是高姑娘……不,是高姑娘……”高昱觉得这话怎么说都不对,便拼命摇了摇头,道,“谷雨姑娘也到金陵来了!”
“什么?”
萧璧凌大惊之中,亦有欢喜,“她在哪?”
“她如今……也不知是有什么伤病在身,总之……好像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寒疾不是已经医好了吗?”
萧璧凌惊呼,“人呢?”
“是寒疾吗?”
高昱恍然大悟,“难怪她下水救人以后就……”“去找柳医师,快!”
萧璧凌用力推了他一把。而自己腿脚不便,只能有些踉跄地跟在高昱身后。萧璧凌待高婷与沈茹薇这两般截然不同的态度,高昱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了数,然而他一面奔去柳擒芳所在的客房,一面想着高婷亲眼看见自家这位公子面对沈茹薇时的紧张模样,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公子,”高昱想到这些,便即回身搀扶着萧璧凌,边走边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看高姑娘人不在房中,问了旁人才知道她跑出去了,于是便去追……”“你怎么遇见沈……怎么遇见谷雨的?”
萧璧凌对高婷之事丝毫不感兴趣。“高姑娘跑去秦淮河,要投河自尽,刚好被谷雨姑娘救上来了。”
“她们认得?”
萧璧凌想起沈茹薇当年曾在沐剑山庄居住过一段时日,心下不觉一沉。“不认得,”高昱摇摇头道,“谷雨姑娘救人,应当只是恰巧路过罢……”刚巧夜里柳擒芳想着柳华音之事,也未入眠,见这主仆二人前来相求,便欣然应允,随二人一同出门去见沈茹薇。而另一头,在那中年妇人的家中,高婷也已换上了那妇人家女儿给的干净衣裳,坐在床边,看着沈茹薇,心中忐忑不已。“你本不该下水的……”高婷在一旁嗫嚅道,“我……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管我,又讨不到好处。”
沈茹薇似乎已经耗尽体力,昏睡过去,并未听到这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那妇人的声音:“公子你来啦!不知这两位又是……”高婷立刻回头望向门帘处,只瞧见一人掀帘而入,正是萧璧凌。她只当是他挂念自己安危,特意前来,不禁面露喜色,只待起身相迎,却见他满目焦灼直奔向沈茹薇所躺之处,蹲下身去看她脸色。高婷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柳前辈?”
萧璧凌见沈茹薇昏迷不醒,即刻回头去唤正与高昱先后走进屋的柳擒芳。“让老夫看看。”
柳擒芳说着,便走到床前替她诊脉。高昱觉出此间尴尬,当即扭头看了看高婷,又看了看满腔心思全都放在沈茹薇身上的萧璧凌,便即开口道:“高姑娘方才落水,可有着凉?”
“她是谁?”
高婷没有理会高昱的话,而是快步走到萧璧凌身边,朝他问道。“萧公子,”适逢柳擒芳查看完沈茹薇情形,扭头对萧璧凌道,“老夫记得,上回在东瀛见她,便已是如此,可后来回到中原,似乎再无发病,可是有谁曾替她医治过?”
“是柳华音,”萧璧凌道,“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若是在七八年前,寒气初入体内,老夫尚有解决之法,可是如今……”“所以说,能够医治她的人,只有柳华音了?”
萧璧凌听罢,不觉凝眉。高婷见没人理会她,便转头去看高昱,试图求助于他,却听到高昱惊呼:“可柳华音怎么可能会……”“为何不能?”
萧璧凌道,“如今要他性命的是我,那么只要他愿意救人,便尽管放他生路,不再追究,如此一来,总不会出错了?”
“你们……你们倒是告诉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高婷被诸人无视其存在,当下一跺脚,大声问道。“你烦不烦?”
高婷的无理取闹,令萧璧凌再也难以忍受,当下低吼一声,惊得高婷大退一步,就连高昱也听得愣住了。“如何?”
萧璧凌不再管他,只是望向柳擒芳,问道,“这不也是前辈一直所期盼之事吗?”
“好……”柳擒芳只觉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是现在回去,还是……”“等明日她好转些再走罢。”
那妇人端着姜汤进来,恰好听见柳擒芳的问话,便好心说道,“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比我家女儿大不了几岁,看着真是怪可怜的。何况这夜里出去,还要吹风,不妥。”
“那便多谢了。”
萧璧凌回身对那妇人拱手道谢,却见那妇人摇头笑道,“公子客气了,便安心让你夫人在这休息吧。”
高昱一听到那妇人说出“夫人”这两个字,便知道大事不好,当即扭头去看高婷,只见她一转身便跑了出去。“哎?小姑娘你去哪里呀?”
那妇人十分不解,却见高昱也立刻追了出去,不由愣了愣,道,“这是怎么了?”
“这位夫人,”柳擒芳即刻上前解围,道,“不必挂心,都是些琐碎之事,天也不早了,也请夫人去歇着吧。”
言罢,便将她手中的姜汤接了过来。那妇人听罢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问,转身回房休息了。“高姑娘这样跑出去,也不知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柳擒芳长叹一声,走到床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不去看看吗?”
“我也想查清当年的误会,可她既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多说也无用,随她吧。”
萧璧凌紧握着沈茹薇冰凉的手,凝望着她苍白的面容,道,“连自己什么状况都不明白,还要在夜里下水救人,怎么这么傻……”柳华音摇头叹息,从怀里掏出一只淡青色细颈方瓶,倒出几颗黑色药丸,给沈茹薇喂下:“此药可祛寒气,也能让她稍微好受些。”
“多谢。”
萧璧凌一面伸手捋顺她额前碎发,一面叹道。再说高昱,他奔出门后,在秦淮河边方才小憩过的亭子里拦下了想不开的高婷后,便看见她蹲坐在地上,开始哭泣。“高姑娘……你先冷静些,”高昱挠挠头,道,“此事有些突然,我想公子他也……”“刚才那位大娘,说那是他的夫人,他根本就……根本就没有反驳。”
高婷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还想问他究竟为何要弃我于不顾,原来……也对,那么漂亮的女人,和我一个残花败柳……相比之下,谁都知道怎么选。”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姑娘你何必妄自菲薄呢?”
高昱好言劝道,“何况当年之事,的确疑点重重,未准真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高婷听完这话,霍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高昱的眸子,大声质问道,“你也认为,这种事情我会胡说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高昱连忙解释道,“我是想说,未准是有人冒领我家公子的身份,从中作梗……”“你是飞云居的人,当然会为他说话,”高婷摇头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这边……”“高姑娘,我们都是真心想帮你……”“帮我?帮我就该让你们家公子对他所做过的事负责!”
好在夜色已深,四面空旷,这一番争吵无人听见,高婷大哭一场后,便坐在亭中,哪也不肯去了。高昱绞尽脑汁,方有了主意,对高婷诚恳说道:“高姑娘,这是金陵,不是齐州。”
“那又如何?”
“金陵是沐剑山庄的地盘,你不是不想回去吗?等明日天亮若是被叶庄主的人瞧见……”“那又如何?”
高婷站起身来,“我不想看见他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
“那可要通知沐剑山庄,接姑娘回去?”
“我哪也不去,我要见素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