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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秋风悲画扇(1 / 1)

沈茹薇睁开眼后,望见萧璧凌伏在床边,不觉一愣。她只记得自己昨夜因寒疾发作而昏迷,却想不到高昱竟会连夜把他给找来,更因为这几个月以来,看到的都是昏迷不醒,记忆尽丧的他,一时还未能回过味来。萧璧凌察觉到她起身的动静,立时惊醒,抬起头来,关切问道:“醒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你……没事了?”

沈茹薇蹙眉,似乎对眼前之事还有些难以置信。“我是没事,可你有事。”

萧璧凌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道,“明知体寒未除,为何还要下水?”

“我也不知……罢了,”沈茹薇道,“我来金陵,是有件事想问你……”“高姑娘的事与我无关。”

萧璧凌赶忙解释。“不是这个……”沈茹薇见他这般真挚,不觉展颜一笑,“而是……”“那便回去再说。”

萧璧凌打断她的话,将她那双已经烘干的靴子拿了起来,便要给她穿上。“老萧……”沈茹薇眉心微蹙,“还是把事情说完,我还得早些回……”“只要是与你病情无关之事,我都不会回答。”

萧璧凌不由分说将她扶起身来,替她穿上靴子,“趁着柳华音还在金陵,早些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都别再提了。”

“你几时变得如此强硬?”

她几乎是每说出一句话,都要被萧璧凌打断,没有一件事来得及说完整。“我倒是你觉得,你越来越瞻前顾后了,”萧璧凌给她穿好了靴子,即刻搀扶下床,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方才提到柳华音,他如何会愿意替我医治?”

沈茹薇问道。“能够换回自己性命,他未必不会答应,”萧璧凌说完,便即伸出双手,搂过沈茹薇的肩头,让她面对着自己,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问道,“高婷一事,你为何不肯信我?”

“我从未不信任你,”沈茹薇直视他双眸,平静说道,“只是所牵涉之事,关乎你二人名誉,我着实无法插手。”

“那你自己呢?”

萧璧凌眉心紧蹙,盯着她依旧平静如水的眸子,只觉哭笑不得,“失忆之后的那些事,我可不敢忘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沈茹薇摇头,只是冲他微笑,并不回答。然而下一刻,下颌却被他手指挑起,温软的触感随即从唇边传来。“等等……”沈茹薇本能伸手将萧璧凌推开,他双腿尚未完全复原,站稳尚且勉强,下盘自是不稳的,加之沈茹薇经过这数月锤炼,力气也不是一般大,这一推,直将萧璧凌推得一个踉跄,险些向后栽倒。“老萧!”

沈茹薇抢上前去将他搀稳,却见他苦笑着摇头道,“你也真够狠……”“谁让你乱来的?”

沈茹薇扑哧笑出声来,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那你这意思,只许你轻薄我,却不许我冒犯你?”

萧璧凌略一点头,挑眉道,“那好,我失忆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还记得?”

“我……”沈茹薇想了想,却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那天的事,是她有意而为之。“既然你觉得,我该全权料理高姑娘之事,反过来说,是不是你先得对我负责?说我始乱终弃,你自己呢?我不无辜吗?”

萧璧凌一连三问,竟问得沈茹薇哑口无言。“你行啊,萧大侠,”过了半晌,沈茹薇终于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的确无话可说,不过,即便我同你回去,高姑娘的事,我也绝不插手。”

“你不走就好。”

萧璧凌笑道。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含情脉脉,还带着几分欣慰。仿佛只要有她在身边,不管什么麻烦,都不算是麻烦了。沈茹薇心下被他这微笑触动,然而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高婷受辱之事发生在八年半前,似乎还是在那之后,秦忧寒才消失无踪。那么,究竟是谁如此恶毒,又是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要以一个黄花闺女的名节,来构陷于他?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此之前因种种原因而搁置的许多疑问,也陆续浮上她心头。回到扶风阁后,高昱见到二人,便立刻迎了上来,原来,高婷昨夜回来之后,彻夜未眠,今日一大早便欲见周素妍把话问个清楚,却被拒之门外。萧璧凌满腹心思想的都是沈茹薇的病情,只吩咐他先将人安顿好,便去见柳华音了。柳华音所在的客房内,那满地的碎瓷片都已收拾干净。他安安静静坐在客房之内,盯着屋角出神,直到听见门开的声音,方才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你赢了,”柳华音拿起桌上仅剩的一只空茶盏,盯着看了许久,方道,“打算好几时处置我了?”

萧璧凌不答,只是拖过一张椅子,在柳华音对面坐下,又沉默许久,方道:“我放你走。”

“你说什么?”

柳华音蓦地起身,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问道。“有个条件,”萧璧凌正视他双眸,一字一句道,“救人。”

“你是说……周素妍的腿?”

“谷雨,”萧璧凌淡淡道,“或者说,是青芜。”

“她又快死了?”

柳华音嗤笑一声,神情颇为不屑。“寒疾复发,”萧璧凌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道,“是救,还是不救?”

他身形本就高挑,柳华音又是坐着的,何况事关心爱之人,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柳华音眼中看来,自是不怒而威,气势分外逼人,只叫人感到极度压抑。“我不是这世上唯一能治好他的人吗?”

柳华音笑容凉薄,“你该待我恭敬些。”

“而你若不救她,是不是这唯一,只好算作无用之人,不必留了。”

萧璧凌淡淡应道。柳华音神色陡变。周遭立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良久,柳华音终于开口:“你若不守承诺,又当如何?”

“你还有选择吗?”

柳华音再一次陷入沉默。萧璧凌也只有在面对曾经给他至关重要的儿时带来伤痛的那些亲人时,才会显现出最软弱的一面。而面对其他人,尤其是与沈茹薇生死安危攸关之事,却显得尤为强硬。“好,我答应你。”

柳华音站起身来,“她在哪?”

萧璧凌转身推开门,面无表情走了出去。重回扶风阁的一年多光景,远比过去蛰居那七年要短得多,可其间所有遭遇,都如同在生死边缘徘徊辗转过一遭,当中千难万险,难以言喻,几番纠缠来回,都像是历经百年,甚至千载。柳华音跟在他身后,却被守在门外的几个少年弟子拦了下来。“让他来。”

萧璧凌道。几名弟子依言让路,柳华音跟在他身后,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多年以前,眼前之人,曾是金陵城里,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到了如今,却仿佛背上了许多枷锁,重负难堪。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感到后悔,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悔的是什么。然而等到了沈茹薇所在的客房门前,正要推门的萧璧凌却被身后一声女子轻唤叫住了。“凌哥哥,你……”高婷站在门洞下,抿了抿嘴,道,“我能不能,就同你说几句话?”

“这种时候,就别再添乱了,好吗?”

萧璧凌淡淡道。“我……我只不过是……”高婷按捺不住,小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你不能就让我这样不明不白的,不论如何,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萧璧凌本想让她离开,可想着她若在此大吵大闹,对沈茹薇的病情着实没有益处,便勉强点了点头,示意柳华音进屋,自己则与高婷走出偏院,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在你心里,当真已经没有我了吗?”

高婷神情极是可怜。这话一问出口,萧璧凌不由愣了愣。谈何“已经”?分明从未有过。而他二人之间,也的的确确不曾有过逾越萍水之交以外的往来。可正是这一愣,更让高婷心里认定,他是有意逃避。“高姑娘,”萧璧凌认真道,“我已说得很明白,过去那些事,根本不是我所为,这个‘有没有’,也根本无从说起。”

高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咬了咬唇,道:“你在骗我!”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萧璧凌对她这反复的纠缠与质问,早已感到疲惫不堪,甚至已不想再追究背后那个构陷之人,只想早些与她交涉清楚,撇清关系。“我已经同宋大哥说了,今天我就回山庄里去。”

高婷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反正……反正你别来找我。”

“好,求之不得。”

萧璧凌说完,便头也不回往沈茹薇所在客房方向走了过去。高婷眼角余光瞥见他背影,眼泪登时不受控制奔涌而出,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她多想看见他回头,并出言挽留,可惜一切办法用尽,自己在他眼中,竟仍是轻如尘埃。“我在你眼中,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高婷自暴自弃,对着萧璧凌大喊道。“你不把自己当人,谁也帮不了你。”

萧璧凌连头也不回,道。萧璧凌依稀想起了初见高婷时的情景。那天秦忧寒去了沐剑山庄,而方铮旭又因其他事务脱不开身,也急于见他,便遣了萧璧凌去沐剑山庄唤人回来。就在离沐剑山庄的大门,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一个少女气喘吁吁从一侧小路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等一下!”

萧璧凌不觉一愣,本能收回了被那少女拉扯的衣袖。那时已有了庄子滢之事为戒,他对男女之妨,也变得格外在意。“我……我看你随身佩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沐剑山庄的人啊?”

少女说完,不知怎的就脸红起来,低下头去。“沐剑山庄?”

萧璧凌摇头一笑,道,“不是。”

“哦……”少女撇撇嘴,道,“那……打扰了。”

“你要去沐剑山庄作甚?”

萧璧凌将这少女打量一番,不解问道,“还是说,遇到了什么麻烦?”

“也没有……”高婷抿了抿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叫高婷,同叶庄主算是远亲,如今家人全都不在了,不过……我看那里,守卫森严,可能……可能不会让我进去,我手里什么信物都没有,就想……”“你要见叶庄主,是吗?”

萧璧凌点头一笑,道,“我刚好要去山庄找我师父,你便同我一起去吧。”

“真的?”

高婷大喜。萧璧凌点头,随即转身朝沐剑山庄的方向走出几步,见她没有跟上,便又回头冲她招了招手。高婷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便即快步跟了上去……这的确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在那之后,都只是偶然见到,仅限点头之交罢了。又怎会到这般地步?翌日一早,沐剑山庄派来接高婷的人便到了。叶枫尚有其他事务需要料理,孙婉柔便代他来了,高婷一看见孙婉柔,便扑入她怀中,泣不成声。“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周阁主便不闻不问的吗?”

孙婉柔露出愠色,冲一旁守门的弟子说道。“回叶夫人的话,”一名女弟子拱手道,“周阁主的确吩咐我等,好生照料高婷姑娘,可除了生活起居,其他的事,我们的确是力不从心。”

“荒谬,”孙婉柔道,“一面包庇着罪魁祸首,一面说出这样敷衍的言辞,我起初只当是那厮巧言令色,又有飞云居的庇护,这才如此胆大妄为,可如今看来,你们扶风阁上下,连同周阁主在内,竟都是一丘之貉。”

“叶夫人此言差矣。”

随着门内传出的清朗男声,孙婉柔与适才说话的女弟子皆回过头去,只见着一身精白铜钱纹织锦圆领的萧璧凌,正穿过回廊到达正院,大步走向门口。“萧公子,久违了。”

孙婉柔脸色一沉,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露面了。”

“叶夫人说笑了,”萧璧凌正色道,“此事关乎沐剑山庄、扶风阁与飞云居三派声誉,与高姑娘个人名节,绝非一桩小事。”

“你还知道不是小事?”

孙婉柔抬高了嗓音,“那萧公子打算如何?”

“萧某只希望高姑娘勿再感情用事,”萧璧凌平静道,“我等也愿意倾力协助沐剑山庄,找出这背后策划构陷之人。”

“你说什么?”

孙婉柔一惊。“他这几日便是这样,抵死也不愿承认自己所做过的事,”高婷仍旧伏在孙婉柔肩头,抽噎道,“嫂嫂……你要为我做主啊……”“萧公子,”孙婉柔的神情亦严肃起来,“兹事体大,你若只是推诿,我沐剑山庄,也绝不会因飞云居势大,而就此放过!”

“并非推诿,而是的确疑点重重,”萧璧凌道,“周阁主问过事情发生的时辰,那几日,我与师父、师弟都在一处,分身乏术,岂有这等空闲?”

“你胡说!”

高婷回转身来,泪流满面道,“你……你……”“好了婷儿,”孙婉柔逐渐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可一来她对萧璧凌实在难有信任,二来高婷执着多年,此事孽根深种,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明晰事态,于是定了定神,道,“若是萧公子执意不肯承认此事,就请拿出实据,并找出幕后主使,还婷儿一个公道。”

于是,便挽着高婷,在随从的看护下,转身离开。萧璧凌未再多看,即刻转身去了北院。客房之外,沈茹薇正坐在回廊外的石凳上,朝池塘内抛出鱼食。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盯着萧璧凌稳健的步伐望了一会儿,会心笑道:“看来,你是完全恢复了。”

萧璧凌略一点头,在她身旁的另一只石凳上坐下身来。“叶夫人没有发怒吗?”

沈茹薇问道。“算是有罢,”萧璧凌道,“不过,该说的话,我都已说了。”

“想要尽快解决此事,还需高姑娘愿意配合,”沈茹薇道,“可惜我出现的时机太不巧,反让她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璧凌思忖片刻,忽然问道。“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沈茹薇莞尔,“谁也没资格要求一个弱女子天生坚强,谁让俗世中人,都教女人将贞操视为性命?她想留住的是性命,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听完这话,萧璧凌只觉心下忽然一紧,他扭头去看沈茹薇,见她已下了石凳,蹲在池塘边,仍是一脸闲适之态,喂着池中游鱼,好不惬意。“如此说来,当年的你……”“在我眼里,世间男人都是腌臜之物,他们厌憎排斥我,于我而言,反是人生大幸,值得庆贺。”

沈茹薇淡淡道。“那我呢?”

萧璧凌问道。“你?”

沈茹薇回头望他,与之四目相对,凝视许久,道,“我倒想问你,为何你同他们想得不一样?”

萧璧凌不觉微笑,朝她伸出右手,沈茹薇亦伸手回握,由他拉起身来。“若不能与众不同,你眼里岂会有我?”

“正是因此,我眼里也只有你。”

沈茹薇展颜。这一笑,灿若桃花,萧璧凌看得几乎愣了。“说正事吧,”沈茹薇笑道,“我一直好奇,柳华音想让你忘记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这也算是正事?”

萧璧凌摇头一笑,“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当真?”

沈茹薇眨眨眼,俏皮问道。“当真,”萧璧凌点头,“许多年前,我曾偶遇苏易,他那时应当还是夜罗刹的手下,想来,只是想隐瞒身份罢了。”

言罢,他想了想,道:“你可是说过,有事要问我?”

“我终于能说了?”

沈茹薇笑问。萧璧凌点头。“杜若云想知道,顾莲笙如今的下落,”沈茹薇道,“你是唯一见过他的人,可知道他在哪?”

“我无法确定,不过……”萧璧凌沉吟片刻,不由好奇道,“你们是怎么遇上杜若云的?”

“她是冲你来的,”沈茹薇道,“还不明白吗?雪山上发生的那一切……杜若云,是非要找到顾莲笙不可的。”

“那便告诉她,不过顾莲笙会不会见她,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萧璧凌将沈茹薇拉至身旁,道,“你有寒疾在身,还需留下静养,别再多管了。”

“这可就麻烦了,”沈茹薇长叹,“如今高婷已见过我,想要隐瞒身份,只怕是不行了。”

“你要如何?”

萧璧凌蹙眉。“我想亲自前往沐剑山庄拜访叶枫。”

“可若你的身份遭人质疑……”“他没有资格质疑,”沈茹薇道,“我家人的死,纵他不是始作俑者,也得算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反倒是他们沐剑山庄,应当先给我一个叫交代。再者,此前我们便猜测出,当年的惨案多半是岳鸣渊所为,我的出现威胁到他,他也势必会有所行动。”

“可太危险了,”萧璧凌摇头,“你都想好之后怎么做了吗?”

“当然。”

沈茹薇坦然道,“高婷在扶风阁待了这么些时日,想必很快叶枫也会知道,我与你,与扶风阁甚至飞云居都有所关联,那么岳鸣渊无从下手,那么便只剩下一条路——”沈茹薇言罢,对萧璧凌还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今正值镜渊作乱,我大概能猜到,你在等什么了。”

“岳鸣渊一旦沦为镜渊党羽,不必我们出手,叶枫也定会有所动作,”沈茹薇笑道,“所以,即使岳鸣渊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出现也只会让他骑虎难下,非上那贼船不可。”

“但若你的身份被全盘否定,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萧璧凌起身,断然说道,“不可妄为!”

“可若不这样,眼前就是一出死局,”沈茹薇道,“而且,并非我一人之死局。”

“你是说萧清瑜?”

沈茹薇略一颔首,道:“镜渊此前多番折损,又是为何胆敢如此放肆?萧清瑜暗中约见他人,多半与镜渊作乱有所关联,与其让镜渊与其党羽集中对付飞云居,为何不分散火力,降低他们的胜算?”

萧璧凌听罢,眉心越发紧蹙,眼中溢满忧虑之色:“我只是……不想令你身陷危局。”

“你我二人,早已身处危局,无处可逃。”

沈茹薇叹了口气,挽起他另一只手,道:“若是高婷追究起来,叶枫他们最终还是会发现我的存在,等那时扶风阁再受牵连,还不如尽早准备,你说呢?”

她见萧璧凌不言,只好摇摇头,柔声说道:“你想想,至今为止,我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方铮旭与岳鸣渊合谋,杀了叶涛,”萧璧凌微微蹙眉,道,“而你的家人,极有可能是死于岳鸣渊之手,沈轩辗转流落到了夜明宫,后被驱逐,如今下落不明。”

“沐剑山庄内的密道,通往无名墓穴,墓穴中的秘籍被任峡云与青婵所得,前者只有一半,并以之创立扶风阁,后者则带着这个秘密回到了凝霜谷,生下了一个孩子。”

沈茹薇道,“而我父亲,也拜入其门下,却因滥用偃术遭到驱逐。”

萧璧凌略一颔首,表示赞同。“那么,叶枫呢?他招揽的冷君弥,同时效力于岳鸣渊,却从未显露过真正的目的,他的目标直指叶枫,彼此都在相互利用,而岳鸣渊也像是他们的棋子,被玩弄于股掌。白鹿先生从何而来,你我无从得知,可他却似乎与我父亲有什么渊源,他是谁,从何而来,又想做些什么?夜罗刹是怎么开始与他合作的?”

沈茹薇说了许多,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所以,叶枫未必可信,与其坦白合作,还不如逼他出手,待此间之事了结,还有个白鹿先生在等着我们,凌哥哥,我不能只为了保全自己,视这一切为无物,多少次生死关头,我都熬过来了,再多一次,又有何妨呢?”

“茹薇……”“你还想不想找出秦阁主的下落?还想不想了结这一切,与我远走高飞?飞云居二公子这一重身份,也非你所愿,你也不想一直就这样拖延下去,对不对?”

“我只想你平安无事。”

萧璧凌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盯住她明丽的双眸,恳切而认真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我曾经执迷于复仇,却因此耽搁了对师父而言最为重要之事……”沈茹薇黯然道,“所以,我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再多牺牲什么人,你这么喜欢我,就当是惯我一次,好吗?”

萧璧凌又盯着她的眸子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道:“即使我不答应,你也一定会去做,所以,我怕是说什么也没用了。既然如此,你打算几时去见叶枫,我陪着你。”

“你去不了了,”周素妍的话音在北院门洞处响起,“萧庄主知道你在金陵,已传过三封书信,要你速速回去,如今来接你的人就在门外,你走不走?”

“这么快?”

萧璧凌不觉一愣。他回到金陵一事虽未向萧元祺透露,却也并未刻意保密,一来是当时中毒已深,难有顾忌,二来则是万一途中生变,飞云居的人也好及时赶到。因此,飞云居的人奉了命令,早已启程赶来金陵,又刚巧在这时到了。高婷拒绝合作,又已回了沐剑山庄,是以除了沈茹薇,在金陵也的确没有别的事能再牵绊住他。“我终于知道了你是谁,”周素妍行至二人近旁,目光定定落在沈茹薇面颊之上,“放在老萧那儿的画像,我看到了。当年或许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彼此之间,都不记得。”

“说不准啊。”

沈茹薇笑道。“老萧,其实金陵的事情,你如今已不便过多插手了,”周素妍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不是很明白,飞云居那头是怎么回事,可听高昱的口气,与我在青州的所见所闻,你在家中,根本尚未立足,着实不宜再卷入其他事端。”

“可我不放心……”“我会保护好她,”周素妍道,“秦阁主的下落,与当年的真相,不仅与你一人相关,也关乎扶风阁上下每一个人,甚至沈姑娘的事,所牵涉的,恐怕也不仅仅是一个沐剑山庄。”

“我想,父亲此番让我回去,恐怕还是因为萧清瑜,”萧璧凌长叹一声,道,“那个向他揭发韩颖与鬼烛阴谋之人,至今都未找到,在他心里,对我多半还是有所怀疑。”

“那个人是我。”

迎着三人扭头望来的诧异目光,柳华音跨过了门洞下的石阶,嗤笑一声,道:“想不到,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竟被那老东西弄得如此复杂。”

他本是来查看沈茹薇病情的,却刚好听到了萧璧凌最后那句话。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可萧璧凌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鬼烛与柳华音是师兄弟,却又灭了柳家满门,如此深仇大恨,柳华音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便也只能借他人之手,杀了鬼烛。他不会在乎萧元祺如何处置韩颖,但协助韩颖蒙骗萧元祺多年的鬼烛,一旦落入飞云居之手,便必死无疑。“我听闻,飞云居的人来了,”柳华音道,“萧璧凌,你我先前的承诺,可还作数?”

“当然。”

“那好,我问你,”柳华音道,“若是萧元祺查到拆穿韩颖身份之人,他会如何做?”

“我父亲不是玄澈,当然不会无故杀人,”萧璧凌道,“但你揭穿飞云居家丑,若为他知晓,若不能为他所用,恐怕日后都无法安生。”

“说起这个,”柳华音眯起双眼,好奇问道,“为何你又会流落在外这么些年?”

“你若是感兴趣,可要同我走这一趟?”

萧璧凌挑眉。“我可没那么蠢,”柳华音说着,随即瞥了一眼沈茹薇道,“这个女人的身子可还没好,你也要让她陪你劳碌奔波不成?”

萧璧凌听罢,只是微笑摇了摇头。“我今日离开,你须得保重好自己,”萧璧凌望向沈茹薇,眼中尽是不舍,“若生变故,立刻找人通知我,我无论如何也都会赶回来。”

柳华音看出他目中深情,不知怎的却伤怀起来。这些日子,听了柳擒芳许多教导劝慰,柳华音的心境,已然有所转变。从前的那些极端之举,多半起于心底偏执,而刚好这么多年来,那份隐蔽的喜好无人理解,可是如今祖孙相见,对于这些不为世人所容之事,柳擒芳竟毫不指责,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让他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自己从前的荒唐。当真……知错了。“她的寒疾你不必当心,”柳华音别过脸,道,“倒是你自己,好自为之,别没事把我牵扯进去……”他说到此处,又觉有些别扭,顿了半晌,又补上一句话:“但要是真有什么黑锅上身,我非得出面,你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你不是要带苏易走吗?”

周素妍瞪大双眼,对此颇为意外。“病还没医好,一时半会儿哪走得了,”柳华音没有正眼看她,目光游离至院墙角落,道,“就这些了。”

沈茹薇不觉掩口而笑,只觉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下。“那便多谢……”说到此处,萧璧凌略停顿了一会儿,随即挑眉一笑,道,“柳神医。”

“你别……”柳华音说着便推门往屋里走,一面对沈茹薇招手道,“进来,我替你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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