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扎眼的厚呢子大衣和西服后，江卫民穿着一件蓝色工装走在校园中，和其他学生别无二致。
熟悉的同学们都已毕业，各自走上工作岗位，学校好像也便没了值得一逛的地方。
来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看到江卫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惊讶道：“小江？不是说还要再读两年博士么，怎么回来了？”
江卫民说道：“一位寓居美利坚的老先生要回来谈投资，出于同胞之谊，顺手帮我买了张机票，让我回国探探亲。”
“是吗？不是看上你这个人了，想提前投资？”
江卫民想到王老说过的要把梁思申嫁给他的事情，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确实有点合作…”
听到江卫民的话，校长神色一暗，又迅速挤出个比刚才更灿烂的笑脸，说道：“别有压力，想去就去，咱们政策很清楚，来去自由。”
江卫民赶紧摆手解释道：“校长，您误会了，我和那位老爷子只是合作关系，毕业后不会去他公司工作，还是会回来的。”
“合作？”校长问道。
“我做了个外接设备，能让计算机显示汉字。他挺感兴趣，打算办个厂子生产这种设备。”
“不错，不错，看来你出去确实学到东西了。”
校长对计算机行业了解不多，但听到能让计算机显示汉字，也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他又问道：“你对毕业之后的安排有什么想法吗？年前社科院成立了一家计算机公司，倒是个不错的去处，要是不想进公司，也可以从事研究工作，或者教学工作。
以你的博士学位，进计算机公司的话，怎么也是个经理。去社科院做研究应该也能领导一个小组，要是从事教育工作，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咱们学校，最起码是个副院长。”
这番话既是校长对江卫民的照顾，也有校长自己的私心。
意思是先按照江卫民的意愿帮他通通关系，毕业回国后能安排一个喜欢的工作。
同时，也在推荐江卫民回安云大学教学。
至于副院长这个级别的职务，其实不算高。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期这十余年间，留洋回国选择进学校的博士，职务大部分都是院长到副校长。
况且，江卫民就读的斯坦福大学可是正经名校，而不是菲律兵那种在亚洲都排名600开外的大学。
“能回咱们学校？”江卫民惊喜地问道。
“你只要有想法，别的交给我。”
“好，那我就回咱们学校。”
首先，社科院那家计算机公司江卫民是不可能去的，那里有一位能把国企变成私企的狠人，他进去多半被人家当成猴耍。
其次，研究工作也不好做。国家目前把能动的每分钱都投入到了可以解决温饱的经济发展上，没多少钱给江卫民做研究。
另一个世界四十年后的很多人抱怨国家为什么不提前布局芯片产业，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肚子都填不饱，谁有空和二极管打交道？
从校长室离开，江卫民又去了计算机研究项目组。
被牛倌和炉工两位教授拉着问个不停。
国外计算机行业的现状、发展、研究方向，江卫民把自己了解的一一道来。
直到他哈欠连天，实在睁不开眼，才被两位老教授放走。
时差没倒过来…
“卫民哥？”江卫民走出校门，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穿着大一号的西服，胳肢窝里夹着一个皮包，头发梳理油亮。
他只觉得这个小伙子眼熟，想了半天，没记得在哪见过。
“我，杨寻！”
杨寻从东北回来了。
在东北，他看到好多人靠倒腾物资挣钱，跟人学了一年，不甘心一直当别人小弟。
便回了安云，把东北学到的经验用在了这里。
回来后，他听说沪上“666”牌座钟卖得很好，想尽办法打通关系后，按每台25元收购，再以32元的价钱卖给贸易公司。
这一买一卖，空手套白狼般挣了7万块。
“你现在可以啊，发财了？”江卫民想起他来了。
杨寻摆摆手，有点讨好地说道：“没有，就挣个小钱…”
“你不是去东北了么？”江卫民问道。
“我在东北学到不少东西，想回来试试。”杨寻说道，“卫民哥，你不知道，有个大哥在海运有人，他从东北往咱南边儿倒腾玉米，半年就挣了三百多万！人家那才是发财了！”
杨寻伸出三根手指头，语气中充满艳羡。
“给外企的？”
“哥，你咋知道？”
江卫民笑道：“这还不好猜，有条子的企业，谁用个人倒腾玉米啊？”
“嗨，咱就是没关系，不然也能做那个生意，倒腾玉米，谁不会啊，你说是吧，哥？”杨寻目光闪烁地看着江卫民。
得，这小子好的没学多少，耍小心眼倒学了个十成十。
江卫民看了他一眼：“我不缺钱，也没别的办法，这是定死的规矩。另外，我冒昧多说一句，老老实实地挣钱也挺好，别再让你妈去捞你一回。”
“得嘞，我听卫民哥的。”杨寻点头很快，不过心里想的却是江卫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要是生在江卫民那样的家庭，也不干这个。八壹中文網
“哥，我听小辉哥说你出国留学了，这是毕业回来了？你真有本事，国外想去就去。”
江卫民说道：“没有呢，回来有点事，过几天还得回去上课。”
杨寻笑着说道：“哥，你还没地方住呢吧，要不住我那儿？差是差了点，但肯定比酒店方便，晚上咱哥俩还能喝两盅。”
“不用了。”江卫民不想跟杨寻打交道，“我有地方住了，你去忙吧，我得回去了。”
杨寻干的活计有个专门的名字，倒爷。
倒爷是经济转型期特定的历史产物，他们像蚂蚁一样啃噬计划经济的商品流通体系，经常引起商品价格乱涨和通货膨胀。
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经济改革的进度。
不过江卫民不太喜欢，他还是那句话：规矩制定出来就是给人遵守的。
遵守规矩的人一个月挣四十块钱，破坏规矩的几百万几百万地挣，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