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卫民按着梁思申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一处老小区,小区守卫森严,闲人不能擅入。
跟大门口的岗哨说清目的,岗哨打了个电话,确认江卫民所言不虚后让他在门口等着。
约三五分钟,一个自称是梁思申爷爷秘书的人过来,把江卫民带进小区。
跟着这位秘书,江卫民走进一座独栋高干小楼。
小楼一楼的客厅里人很多。
沙发居中坐着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是梁思申外公。
他很骚包地换了一身灰色条纹西装,裤脚是折起的,里面是白衬衫、羊毛围巾和真丝领结,一根西式手杖和一顶黑色礼帽放在一旁,斜靠在沙发上,十足的英伦绅士范。
另一位是梁思申爷爷,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发长寸余,坐姿板正。
两位老人周围环坐着几个领导,过来商量建厂事宜。
这两年经济形势收紧,招商引资工作很不顺利,梁思申外公要回来建厂,他们颇为重视。
梁思申几个叔伯婶娘,堂兄堂弟也都在,不过他们只能敬陪末座。
“小江来了,来,过来。”梁思申外公看到江卫民从外面进来,朝他招了招手,“我们正商量建厂的事儿呢,你也听听。”
“王老,这位是?”梁思申一个伯伯问道。
“我们建厂将要生产的汉卡就是他研发的,他也是股东之一。”梁思申外公指着江卫民介绍道,“江卫民,正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专业读博士。”
王老爷子扭头看向梁思申爷爷,笑着问道:“对了,我上次回来,小思申在饭桌上不是提过他两个老师嘛,这就是其中之一。梁老,还有印象吗?”
梁思申爷爷目光如炬,上下审视了江卫民一番:“记得,还有一个姓宋,对吧?”
“呦!你这记性可以啊!要不是思申天天在我跟前念叨,我都记不住。”梁思申外公惊讶道。
“你是贵人多忘事。”
“诶,老了就是老了,哪是什么贵人啊…”
两人聊天的时候,江卫民微笑着朝其他人点了点头,等聊完了,他才悄悄对梁思申外公说道:“外公,您给我介绍一下呗,我站这儿有点尴尬…”
虽然江卫民声音很小,但其他人还是听得到,善意地笑了笑。
“你那么厚的脸皮,还知道尴尬?你在美利坚传的人五人六的,回来怎么又换上这衣服了?土狗上不了台面!”
梁思申外公哼了一声,还是一一向江卫民介绍道:“这是梁老,思申的爷爷,这是工商…这是土建…”
“爷爷好!张局好!赵处好…”梁思申外公每介绍完一人,江卫民就和那人打招呼。
“行了,剩下的年轻人你们有自己的话题,过后自己认识吧。建厂的事儿,说说有什么想法没?”
“没有,我能想到的各位领导肯定早想到了,我就不添乱了。”江卫民摇摇头。
他既没紧张的语无伦次,也没有变着法地在各位大人物面前表现自己。
建厂需要考虑的东西包括地理位置、交通、能源、安保等等,需要实地考察,江卫民哪能一拍脑袋就发表意见?
梁思申爷爷对江卫民提起了点兴趣,他很少见到年轻人这么坦然自若,尤其是知道在座的各位身份后。
“王老,你们谈建厂的事,我和小江不懂,不瞎掺和了。”
梁思申爷爷给几位领导让开座位,方便他们交谈,随后,坐到自己儿孙那边,指指旁边的座位,“小江,坐,这次回国是做什么呀?
江卫民坐下,回答道:“我母亲五十岁生日,刚好外公要回来,我就蹭了张机票。”
“这样呀,那是该回来一趟,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梁思申大伯知道梁老爷子想问这个问题,又不好开口,就替他父亲问出来了。
“胡闹!哪有刚见面就打听人家家里事的!”他还没说完,梁思申爷爷就呵斥了一句。
“没事,我父亲是个军人,驻守海岛,守备区司令。母亲是岛上的老师。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哥哥姐姐都当兵了,我和妹妹在读书。”
“是吗?这不是巧了嘛,我们老爷子也是行伍出身,才退下来。”梁思申大伯笑道。
谈起军队里的事,梁思申爷爷有了精神:“看你的年纪,你父亲应该是解放战争后期参的军,他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了没?”
“参加了,他还是一级战斗英雄呢。”谈起江德福,江卫民也与有荣焉。
大多数孩子的第一个偶像都是自己父亲,江卫民也不例外。
“那不该是现在这个职务啊?”梁思申爷爷奇怪道。
江卫民笑了笑:“我母亲家庭成分…”
“和梁思申他爸爸一样,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吧?”
出国前,梁思申说的种种又出现在江卫民耳边。
“我妈妈出身不好,家里兄弟总欺负我…”
“我爷爷不怎么管我…”
……
江卫民忍不住说道:“如果我父亲是一个为了前途能舍弃爱人的人,我想国家应该不放心让他守卫边疆海防。
而且,我母亲也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当时即便我父亲脱下军装回农村种地,她也愿意一起。
军人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如果一个军人只想着蝇营狗苟,前途算计,他也不配称之为军人。您说对不对?”
听完江卫民的话,梁思申爷爷哈哈大笑,对周围的梁家人说道:“听见了没,这是批评我呢!”
江卫民压根没这个意思!
呃…
他顶多算是委婉地提醒。
这老头看着粗犷,心思还挺敏感。
“没,绝对没有。”江卫民急忙解释,“您为这片土地流过血,拼过命。我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夸夸其谈,就是您和像您这样伟大的人拼来的,我哪有资格批评您?”
梁思申外公无所谓地摆摆手:“跟那个没关系,难不成因为我打过仗,就批评不得了?”
“我真没那个意思…”江卫民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管有没有,我都接受。人一老了,听见的全是好话,哎,放松对自己要求了…”
江卫民还想再解释一下,可梁思申爷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思申跟我说,你们要去金州看她另一位老师,是吧?”梁思申爷爷说道,“她在楼上呢,你去楼上叫她吧,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去。晚上,你也过来吃饭。”
“好的。”江卫民点点头。
看来只有晚上再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