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苦笑一声。
姬景接着道：“我不会也不想干预你们任何，爹爹，余下不多的日子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做一对父子？”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吧。
姬景压下心里的躁动，毫不掩饰自身的欲望和渴求。
面对儿子的真挚话语，姬昊并没有表达出丝毫激动，他想明白了前后关联后，整个人越发苍老。
“既然是干干净净的做父子，如父皇所想，所有没必要存在的人都没必要存在了。”姬景凝着砚中墨，漆黑的眸里无波无澜。
“这些我一念之差下的产物都没必要存在了。”顿了顿，他仿佛察觉到了皇帝的的苍老，忍不住怜悯道，“以父皇想要的方式。”
姬景提笔蘸墨，不再强求皇帝，笔墨落纸，伪造的圣旨就染了属于它的颜色。
“至于我的母亲，她本不该死。”
一言可定众生死，一言可让万民生。
殿内静了下来，只剩下纸与笔摩擦的声音。
有内侍捧了玉玺前来，恭候它的主人使用它。
皇帝已经起身，站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姬景落下最后一字，正欲拿玉玺时，皇帝忽然伸手，撕碎了他写的纸笺。
姬景怔了一瞬，皇帝已经转过身来，另拿了一支笔，蘸墨落纸。
“朕说过，不想让你的字全无风骨，尽皆模仿，监国的旨意还是由朕亲书吧。”
姬景望着他，久久不语。
“你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吧。”皇帝下了定论，“你做事易犹豫，下不了狠心，纵使拥有至高权力，又能怎样？”
姬景撇撇嘴，看着他不说话。
“你说，我伤过你，打过你，我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对我这么有情呢？”皇帝停了笔，看着自家儿子，后者后知后觉拿过玉玺，亲手盖上。
“我呢。”皇太子挥手让殿内宫人退下，自己毫无形象的坐到御桌上，“对，你说得对。”
“我出生在全天下最强的宗门，我父母都是门内长老，我的天赋无人可及，说来可笑，我修行路上遇到最大挫折，还是我越境挑战宗门内长辈，甚至还是输少胜多。”姬景无聊的拿着玉玺玩，“从低境到天道，我修行路上从无滞涩。”
“我不懂牺牲，不懂修行，不懂的太多太多。直到现在，我也不懂。你大约无法想象，这世道陪我荒唐了怎样一段时间。”姬景抬头看皇帝，“爹爹，我受的最重的伤大约就是你让人鞭刑我，我那时候恨不得毁了一切，可我还是没有。”
“那一刻，我以为我忍下来羞辱就是强大，现在想想，其实是愚蠢吧。”
姬景言笑晏晏，语气一转：“瑶光宫封闭多年，可到了开启的时间？”
一语毕，皇帝悚然一惊。
他想起来了，当年瑾瑜出逃失败，他把她囚进了瑶光宫。
数年来，她不曾出去过一次，他也不曾进去过。
他的儿子，皇太子殿下，八年的时间便是在瑶光宫陪瑾瑜度过的。
直到他八岁时，朝野关于皇子出阁读书的呼声愈高，他才从瑶光宫走出，住进了嘉庆殿。
姬景从不受宠，在皇宫中犹如透明，直到十五岁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他才真正走入朝臣的视线中。
再到后来他的面目渐渐揭示，皇帝由衷感到胆寒。
对他的话也心生警惕。
此刻，他的儿子坐在他面前，含笑看他。
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因他那句话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