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吉,前面不远就是常驻堡,再前面就是黄泥洼了。”
“加快速度过去,看看那里城墙有多厚。”
“哈哈.....台吉,辽东的城墙可不是南面的那种,只要我们要上去,实在太简单了。”
“呵呵,所以攻打辽东不是我们的目的,只要能把明军吸引过来就好了。 对父汗来说,取辽东易如反掌,只是拿下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需要的话,我们就来逛逛,拿些粮食再离开,若是直接占了这里,杀光这里的明人,那就只能在南边打破边墙攻进去。”
“熊山那里不错,西边就是沼泽,在那里驱赶明军进沼泽,他们就是插翅难逃,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敢不敢出城墙了。”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就是要给他们壮胆。”
在蒙古骑兵行进队列旁的一个小土丘上,两道身影勒马而立,在周围还有十几个骑士散布在四方,把他们护卫在中间。 两人衣着华丽,穿的是汉人都很少人才能穿得起的丝绸长袍,脚上穿着利于骑乘的薄底靴子,而他们头上并没有带帽子,光秃秃的,只有一圈淡淡的绒毛,而在脑后,独留着一根小辫。 这两人,前面的那人正是俺答汗的大儿子辛爱台吉,而在明廷里有时候也称他为黄台吉,而另一个则是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打来孙。 “打来孙,听说杨照是辽东猛将,你有信心杀死他吗?”
黄台吉这时候向着南面眺望,嘴里说道。 “杨照小儿只要敢出来,我就能那他打的哭爹喊妈,可是......” 打来孙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当真,哈哈.....” 黄台吉畅快的笑道。 他当然知道,只要杨照不是躲在辽阳城里,除非他集结辽东所有明军骑兵,否则绝对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何况,我们此行目的,也不是为了要收拾他,主要还是抢些食物就离开。 这两年年景不好,不过这辽东百姓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吃的,我们不来拿些,实在说不过去。”
黄台吉继续说道。 “听说是明国人从关内运来的,好想回到当初,我们的祖辈都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哪里会担心北方来的风雪。”
打来孙叹道。 虽然蒙古人被汉人驱逐回到草原已经上百年,可是他们依旧祖祖辈辈流传着祖上的荣光,述说着他们的祖先曾经跟随着大汗的步伐进入长城,在那里统治着那些明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那里,才是他们蒙古人的天堂。 辽阔的土地可以让他们纵马驰骋,无数的奴隶为他们耕作。 到了晚上,他们可以聚在一起围着火堆跳着舞蹈,畅饮汉人酿造的美酒,尽情的享受生活。 而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北地的严寒,不用为冬天怎么过担惊受怕。 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祖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话,让大草原上生活的汉子们对南方充满了向往,让他们愿意跟随首领南下抢掠,在他们内心看来,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他们的。 更何况,不去南方抢掠粮食,他们的部族,他们年幼的孩子和年长的家人,很难熬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季。 “有机会的,十几年前,我们差点就打进了明国皇帝住的京城。”
黄台吉也是看向南方,好像能够看到关内万里大好河山一样。 这些年,冬天的草原一年比一年冷,这让他们的牧场大受影响,羊圈里的牛羊也少了很多。 为了生存,为了让部族存活下来,即便草原人不想流血,可也没有办法。 明国人是不会送他们粮食的,他们自己都不够吃,所以,只能去抢。 从他们手中抢走他们的口粮,让自己活下去。 “抢掠为主,吸引明军出边墙追击,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黄台吉提醒打来孙道,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莽撞的汉子关键时刻忘记自己的任务。 黄台吉率兵进入辽河套地区的消息,伴随着鞑子骑兵行进中伴起的滚滚烟尘,已经被明军发觉,消息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往辽阳和广宁二镇。 不过,这个消息不管是对辽阳总兵还是广宁副总兵来说,其实都是那么回事儿。 这几年,鞑子扰边之势越发频繁,也没人去关注他们的动向,只是对边墙各堡下达戒备的命令,甚至都没人派出夜不收侦查敌情,去了解鞑子军中带队首领是谁。 防御战,他们有把握。 野战,没有集结大军,十足把握,他们是绝对不会出边墙去的。 只要再熬两个月就是雨季了,鞑子自然会退兵。 ...... “听说杨尚书失败了,没能说服杨选。”
国子监里,魏广德边翻书,边开口说道。 “是啊,杨总督以近两年鞑子频繁侵犯辽东各堡为理由,坚持认为他们今年的目标或许是辽东。”
张居正也在做着和魏广德一样的动作,校录送来的《永乐大典》抄本,嘴里也答复道:“听说,因为这两年送往辽东的粮食多了,那边的粮价降了些,所以百姓储备的粮食也较以往多。 你也知道,这几年北方寒灾厉害,连习惯了苦寒的鞑子都受不了,他们的牲畜据说损失很大,所以发觉辽东能抢到更多的粮食,所以主意就打到了那边。”
“听说当年李承勋李巡抚力主修建的辽东长城其实是一道土墙?”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一面有砖石砌成,那个时候,辽东哪里有那么多财力,修建城墙,还不是就地取土夯实。”
张居正答道,“不过,听说为了制约杨总督,兵部那边打算缓交粮草。”
朝中的消息,特别是涉及军国大事一类的,自然还是张居正的消息更及时,毕竟这些法子,徐阶平日处理公务时就经常使用,自然也会传授给张居正。 魏广德翻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活动,轻轻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校录,那就是用原本和抄本进行对照,防止抄录过程中出错,这就是他们这些分校官的责任。 看书,对于翰林院中人来说,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何况看的还是《永乐大典》这样的旷世奇书。 不过看多了,魏广德不免也会觉得头昏脑涨,所以他和张居正大约每隔两三日就会集中看看这几日送来的,抄录好的书籍,平日里还是该干嘛干嘛。 发现抄录有误,就会标记好,让人重抄,拆开来重新装订。 无误的抄本,则要在书页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做好登记,分门别类放好。 “你过两日有瑕,不妨去都察院走走。”
就在两人翻书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开口说道。 “都察院?”
魏广德好奇问道。 “听说里面有人在声讨海运济辽一事,怕是就要闹起来了。”
张居正答道。 魏广德想想就点点头,徐阶之前扶持潘恩从周延手中拿下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自然是把那里看做自己的地盘。 只是可惜,潘恩自己不注意,让人抓住由头给弹劾了,这两日朝中还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不追着潘御史闹了?”
魏广德惊讶问道,“徐阁老已经摆平了此事?”
前两天,还有都察院同僚来找过他,让魏广德和他们一起上奏弹劾潘恩来着。 说起来潘恩这事儿,貌似其实和他关系不大,只不过他在关键时候没有站出来拒绝此事。 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在去年参加会试上榜,之后参加殿试,不过排名不怎么高,所以安排观政的衙门,潘恩也没有过多计较。 或许,在他看来,随便那个衙门里镀镀金,等过上几年他再出手,给儿子某个好差事儿才是正经。 要知道,在大明朝,像他们这样父子同朝为官的,往往都要有个避讳,他要尽全力表现出自己刚正不阿,不会给自己的儿子提供什么便利。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看着潘允端并没有得到特殊待遇,自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去说什么。 可是,潘恩的门生,现任吏部尚书郭朴却在这个时候出手,把本来应该入职刑部或者外放的潘允端调到了礼部任事。 潘恩和郭朴的关系,倒不是在朝中时建立的什么关系。 潘恩是嘉靖二年的进士,郭朴则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不过郭朴参加河南乡试时,时任南京刑部员外郎的潘恩担任了河南乡试主考。 潘允端忽然调职礼部,自然被大家看在眼里,礼科给事中张益因此上奏,弹劾潘允端追求名利,投机钻营,潘恩身为左都御史溺爱儿子,不能公正处理此事,而郭朴身为吏部尚书徇私。 张益的奏疏直接把当朝两位二品大员给告了,这样的奏疏进了内阁,徐阶和袁炜都不好处置,只得送入西苑。 不出意料,似乎嘉靖皇帝并不打算深究此事,而选择留中。 不过,这可平息不了科道言官的怒火。 之前,大家觉得潘恩做事不错,没有给儿子提供什么便利,大家对他们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开始郭朴插手后事件就极速发酵,六科和都察院的弹劾奏疏雪片般飞入西苑。 对此,即便身为左都御史,潘恩也不好压制下面,值得听之任之,自己则回府待堪。 魏广德这会儿说起此事,也是好奇,要知道西苑不明确态度,那些言官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徐阶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能够压服科道言官? “昨日陛下召见了老师。”
张居正停下手中动作,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开口说道:“我老师猜测,潘御史怕是.....” 张居正话没说完,不过魏广德已经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着他。 “此事影响如此之大?”
魏广德这次是真惊到了,张居正话没说完,可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似乎是潘恩要受处罚了。 “郭尚书那里呢?”
没等张居正说话,魏广德又追问道。 “陛下压根没提郭尚书的事儿,最大可能就是潘允端外放,潘御史那里,可能是致仕。”
张居正略犹豫后,还是把他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笃定?”
魏广德有些好奇,张居正说的是“可能”,也就是徐阶在见到嘉靖皇帝后,其实当时并没有马上确定处理结果。 可是致仕,这已经是很严重的处罚了,直接断了仕途。 “陛下说了,潘御史年岁大了。”
张居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也是,潘御史其实精神还不错,确实不容易让人想到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知道了原因,魏广德感叹一声。 好吧,严嵩八十岁还在做首辅,其实什么年龄致仕,全看皇帝的心意。 至于另一个倒霉蛋潘允端,魏广德是压根没提。 不管怎么说,有徐阶在朝,后面还有张居正这些人在,潘允端就算外放,早晚也会有出头之日。 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后世上海知名的“豫园”,据说就是出自潘允端之手。 上海本地统共就出了两个二品大员,一个是左都御史潘恩,自己儿子搞出来个豫园,另一个二品大员自然是徐光启,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留下一个徐家汇。 不过两人之间的交谈,到此也就结束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里的事儿,却都没有继续刚才的差事儿,书直接就丢在书案上。 张居正在想什么,魏广德当然不知道,也不会去问,实在是这其中有很多怪异之处。 最起码,魏广德感觉,这次张益弹劾三个人,从张居正刚才的话里可以得知,郭朴是屁事儿没有。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潘恩身后是徐阶,而郭朴身后是嘉靖皇帝吗? 由此,魏广德自然想到了,貌似嘉靖皇帝对徐阶并不如当年他对严嵩那么宽容,似乎一早就有拿下潘恩之意。 当初潘恩上台之时,正是徐、严二党争斗之时,当时嘉靖皇帝已经有心打压严嵩一系,于是就把都察院交到徐阶手中,壮大其声势和严党打擂台。 现在严党尽去,貌似徐阶一系就要开始受影响了。 都在,在张益弹劾之时,嘉靖皇帝就该要么驳回奏疏,或者给出处置,断不会让事态发展至此。 嘉靖皇帝已经不是政治初哥,自然知道朝臣们是什么德性,特别是疯狗似的科道言官。 其实留中,就是在放任。 不过这些,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不方便拿出来和张居正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