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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河道之争(1 / 1)

“升户科左给事中欧阳一敬为都给事中,户科右给事中李燧为左给事中,工科给事中严从简俱右给事中。”

  魏广德看着手中信札,嘴角挂出笑意,心里盘算这等上两日,叫上九江老乡一起痛宰欧阳一敬一顿。

  这两天就算了,估计他那帮同僚会请他喝酒,庆贺他升迁。

  而现在的朝堂,早已经忘记前些天他们还曾经津津乐道的青天海瑞的事迹,转而是关注起别的争论。

  值得一提的是,海瑞在家休息两天后,早已经回户部上值。

  对于之前几天的旷工,户部高尚书倒是很理解,批了假条,算是把那几日的事情给了了。

  大明掌控着中华神州,每时每刻都有不同事件在发生着,朝堂中的官员当然也不可能一直只关注一件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魏广德对芦布说道。

  “老爷,这里还有一份请帖,是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朱衡朱大人的帖子,请你晚上过府赴宴。”

  说话间,芦布又拿出一份帖子递到魏广德面前。

  “朱大人?哈哈.....”

  魏广德略微诧异后就笑起来。

  伸手接过帖子看了眼,“送帖子的人呢?在外面还是已经回去了?”

  “人已经在走了,说还要送帖子去。”

  芦布答道。

  “我知道了。”

  魏广德笑笑,把帖子放在书桌一边,又继续投入工作,而芦布也知趣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审完手里的这本书,魏广德准备换下一本的时候,眼角看到那份帖子,魏广德又轻轻摇头。

  朱衡,字士南,号镇山,江西吉安府万安县人,是此时朝中的治水大臣,负责河道清理之责。

  至于工部掌部尚书,当然还是雷礼,朱衡只是挂尚书衔的副都御使,和朝廷派出的河道总督职责类似,而他所负责的正是这两年泛滥的黄河水道。

  嘉靖四十二年到四十四年,黄河连发洪水,导致河堤被毁,黄河有改道的风险。

  上个月,朝廷遣工科给事中何起鸣勘河回京,并据实奏报朝廷,“何起鸣自沛县回京时奏言:黄河故道难复,开新河费省,且可杜绝后患,宜用朱衡开新河之议。同时兼采潘季驯之言,不舍弃旧河。”

  何起鸣的奏报,其实是在朱衡和其治水副手潘季驯争论激化后的一个折中办法,即采用朱衡的观点开新河,希望一劳永逸解决黄河河道治理的问题,又不愿意得罪潘季驯,认为也应该修复黄河故道的河堤。

  何起鸣的奏疏,到目前为止还未得到宫里的批红,而是让再议。

  朱衡给魏广德下帖子,应该是想把在京师的江西老乡都叫上,为他站台,以壮声势。

  朱衡的面子,魏广德当然要给。

  实际上,若不是他有裕王府背景,以他五品官职,还未必能入朱大人的法眼。

  至于潘季驯那边,支持的力量也是不弱,多是浙江籍官员在力挺其主张。

  潘季驯,初字子良,又字惟良,后改字时良,号印川,湖州府乌程县人。

  嘉靖四十四年无疑是潘季驯步步高升的一年,年初接连升任大理寺右少卿、左少卿,至年底进官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辅佐工部尚书朱衡治黄河,从此开始治河生涯。

  两人的观点不同,可以说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如果抛开两人观点的对错,当下这场争论其实已经有演变成一场江西官员和浙江官员大乱斗的趋势。

  江西和浙江,皆是大明朝的科举大省,在严嵩、吴山、欧阳必进等人先后离开后,江西官员在京城朝堂上的力量已经愈发势微,早已不复当年“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盛况。

  唇亡齿寒的道理,做官的谁人不知,所以魏广德今晚也是非去不可的。

  他可不想等他上台的时候举目四望,周遭已经没有江西官员的身影。

  形单影只之下,他这个官怕也做不长久。

  所以,魏广德根本就没去了解黄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其实就算了解也不懂,他后世又不是什么水利方面的专家,那里知道如何治水。

  不过,只要支持朱衡的观点就对了,这才是此时京城江西人眼中的政治正确。

  晚上到朱衡府上时,魏广德意外看到新任户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居然也来了。

  “司直兄,你今日不和同僚庆贺升迁之喜吗?”

  魏广德笑道。

  “朱大人相邀,岂能不来?”

  欧阳一敬笑道。

  “应该也是为了让你在户科,甚至户部帮忙说话的缘故。”

  魏广德瞟了眼正房里热闹的场景小声说道。

  “此次,重点其实还是钱财,有钱开新河和维修故道可同时进行,没钱,朝廷可能还是只能考虑省钱的法子解决此事。”

  欧阳一敬答道。

  “户部和工部计算的结果如何?”

  魏广德好奇,到底是开新河省钱还是疏通就河道省钱。

  “说起来有些意外,竟然是开新河省钱。”

  欧阳一敬低声道。

  “啊?为何?”

  对欧阳一敬的答案,魏广德是真没想到。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过户部报到宫里的奏陈,陛下迟迟未下结论,就是在等这个东西。”

  欧阳一敬低声道。

  “如此,朱大人应该可以称心如意了。”

  知道这个消息,魏广德就笑起来。

  今晚可以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用什么担心,嘉靖皇帝肯定会选择他的主张,开挖新河。

  “走吧,我们也进去,里面热闹。”

  魏广德和欧阳一敬一起走进了朱府宴客的正堂。

  宴席自然是宾主尽欢,都是老乡,自然不会有人会在这个场合下拆台,说出什么对朱衡主张不利的言论。

  不过在酒席散场后,魏广德出了朱府大门,就被身后的欧阳一敬叫住。

  “善贷,我有事想和你先说说。”

  欧阳一敬低声道。

  “上车,叫你的轿子跟上来。”

  魏广德答道。

  很快,一辆马车和一乘小轿就离开了朱府门前,沿着街道缓缓向前。

  “你是魏国公府的女婿,你对勋贵怎么看?”

  马车上,欧阳一敬直接开口问道。

  “怎么?司直兄抓住国公府什么把柄,要弹劾不成?”

  听到欧阳一敬这么说,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突。

  徐鹏举干的破事,他知道一些,可更多的还是不知道,不过此时,魏广德最不想被人提及的就是吴邦瑞两兄弟之间的争斗,特别是现在那位所谓的嫡母。

  这事儿闹开了,丢面子的是魏国公府,也有他那位大舅哥。

  在魏广德和他的书信里,他们已经商定,那就是等他爹徐鹏举不行了,朝廷任命继任者的时候,直接用吴邦瑞继承魏国公的爵位,而要完美做好这一切,那就等拖到裕王登基以后。

  以魏广德和裕王的关系,而且又是合情合理的情况下,可以在不伤魏国公府面子的情况下把事儿办好。

  欧阳一敬这一问,魏广德就有点担心这位大爷是不是知道了那点破事儿,打算直接弹劾徐鹏举管家无方。

  不过还好,欧阳一敬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松了一口气。

  “不是要弹劾魏国公府,有你善贷的面子在,就算真有些许错漏,自然只会告知,怎么可能对外说,还什么弹劾之言。”

  欧阳一敬乐呵呵的说道,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司直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魏广德笑道。

  “我想弹劾广西总兵官吴继爵。”

  收起笑容,欧阳一敬严肃的对魏广德说道。

  “吴继爵?吴,继,爵....你说的是恭顺侯吴继爵?”

  魏广德明白过来,感情这位是打算弹劾一位在外统兵的勋贵,所以才问自己对勋贵们是个什么看法。

  恭顺侯,是吴克忠死后晋升的爵位,原本恭顺伯是一位归顺蒙古人,朱棣赐名吴允诚,死后追封国公,允诚子克忠袭伯爵位后,在洪熙朝因功劳进封恭顺侯,任副总兵,从而一代代传下来的。

  到这一代的恭顺侯吴继爵已经是广西总兵官,也是外朝少有的还有实权的勋贵。

  “他有何错处?”

  魏国公府应该和恭顺侯家没什么关系,不过魏广德还是很好奇,欧阳一敬为什么要动他。

  “我以为,广西总兵不应该用勋臣而要用都督。”

  “嗯。”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没说话,等着欧阳一敬的下文。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欧阳一敬就这么闭嘴了。

  “司直兄,还有吗?”

  魏广德看欧阳一敬没说话,奇怪问道。

  “没了。”

  欧阳一敬答道。

  “司直兄。”

  魏广德转头看着欧阳一敬,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弹劾吴继爵的理由,就因为他是恭顺侯?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是啊,我觉得勋贵不应该在外统兵。”

  欧阳一敬继续说道。

  “你这奏疏上去,你觉得陛下会认可吗?”

  魏广德惊讶说道,“要按你的意思,那云南的沐家是不是也要召回?”

  云南沐家,自然就是说的黔国公府,历代黔国公都是挂征南将军印,世袭镇守云南总兵官,有权调动辖地明军,甚至可以在适当时候征发土司军队作战。

  虽然时过境迁,云南已经不再是明初沐家说了算的时候,可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依旧不小,特别是对卫所和土地的控制和影响。

  按照欧阳一敬的道理,那沐家也应该收回征南将军印,解除其军权才行。

  魏广德摇摇头,感觉欧阳一敬的道理太大,不好讲通。

  “你这个奏上去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按兵不动,等那吴继爵出现错漏的时候再上本吧。”

  魏广德只能说道。

  欧阳一敬可不是他的下属,只不过是需要依靠他升官,所以还能听进去他的话。

  这一本奏上去,肯定会引起勋贵集团的反弹,不过恭顺侯貌似和其他勋贵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毕竟是蒙古族人,汉族的勋贵对他都是另眼相看。

  可勋贵之间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你今天以这个理由请求解除吴继爵的职位,那他们呢?

  特别是现在朝中影响力颇大的成国公朱希忠,怕是直接会想办法把你办了。

  魏广德话毕,看欧阳一敬没有答话,又问道:“你奏疏都写好了?”

  这次,欧阳一敬点点头,低声道:“写好了,之前广西要军饷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你呀你,难道你忘了成国公,到时候引起他的不满,以他在陛下心里的恩宠,你觉得你还能坐稳都给事中的差事吗?”

  魏广德马上说道,“此事暂时放下吧,等那吴继爵犯错你再上本也不迟,否则凭白等罪勋贵,何苦来哉。”

  看欧阳一敬微微低下头,似是还在思考,魏广德又低声道:“我不是因为和魏国公府有姻亲才这么说,陛下让吴继爵去广西领兵也是有自己心中道理的,所为不过就是平衡。

  勋贵和武将都要用,边镇打仗是选拔良将,其他地方,别要求太多了。”

  当晚之后,也不知道欧阳一敬是否因为魏广德的一番话,反正是没有把那本奏疏递上去。

  不过,西苑关于黄河治理的诏书倒是终于发下来了。

  意料之中,嘉靖皇帝选择了支持朱衡的主张,下诏开新河。

  不过,让魏广德不安的是,潘季驯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诏书就此罢手,依旧游走于各部,积极游说修复黄河故道的主张,同时再次上奏自己的主张。

  或许意识到户部对此主张的重要性,更是连续拜访户部尚书高耀及各位侍郎府邸,为的就是户部能表示有财力进行修复工作。

  连续上了两道奏疏,皆被嘉靖皇帝驳回,可潘季驯仍力请恢复黄河和大运河故道的主张。

  不过此时,朱衡因为胜券在握,已经部署新河道开工,更是对潘季驯的请求置之不理,由此两人交恶越深。

  而就在此时,史馆诸臣纂修承天大志成,礼部拟上进呈仪注,钦天监择本月二十二日辰时吉,鸿胪寺一设表案于皇极殿册陛东设书案,二于丹墀东设香亭、表亭及彩舆.....

  高拱将仪注送入西苑后,嘉靖皇帝龙颜大悦。

  两日后,填补内阁阁臣的诏书也终于从西苑永寿宫中发出,命太子太保吏部尚书郭朴兼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高拱兼文渊阁大学士,同入内阁办事,改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大学士李春芳为吏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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