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想来应该也被四师兄起了爱称——红泥。红泥脸上有一道疤,虽不明显,却影响美观。不知四师兄为何在众多美貌的丫鬟中选了她。见我来了,四师兄吩咐道:“你们先去绿蚁馆候着吧。妹妹酒量浅,一会儿该去睡了。先准备好醒酒的汤药,再把床被暖热了。妹妹喜欢睡温热的床。还有,妹妹喜欢睡芙蓉花和决明子做枕芯的枕头,睡觉时要留一盏灯,不喜欢全黑,睡醒后喜欢喝一碗荔枝乌梅汤,温而不热的那种,还有……”“哥哥……这不是咱们安然府好吧。”
我佯怒道。“好了,就这么多吧。”
四师兄宠溺地看着我说。红泥和绿蚁走后,我与四师兄一边喝酒一边聊闲话,当然,还要一边动用我所有的感受器官感受芩府的动静。我听到红泥和绿蚁在绿蚁馆的对话:“三翠,你不会以为安然公子真的看上你了吧?”
红泥问。“二姐,人家现在叫绿蚁,不叫三翠了。”
绿蚁娇羞地说。“啪!”
耳刮声后,紧接着是红泥的声音:“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住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没见过男人么?”
“二姐,我们横竖都是个死,与其死在芩府那群禽兽的手上,不如跟着安然公子,就算被他骗我也认了!至少公子让我欢喜过……”绿蚁哭着说。“三翠……你说你……唉!”
红泥重重地叹了口气。“二姐,你还记得大姐是怎么死的吗?”
绿蚁哭着问,“大姐是咱们三姐妹中生得最美的,就是因为太美了,芩三公子栽赃陷害咱们家,逼着爹爹把咱们姐妹三人卖入芩府。大姐刚进芩府就被芩老爷一眼相中,从三公子手中要了去。三公子气不过,伙同大公子一起去找老爷要人,结果……结果他们父子三人,不!三个禽兽不如的,竟一同……一同……欺辱大姐!大姐当晚就被活活折磨死……他们折磨死了大姐,又来找二姐,二姐自毁容貌才得以脱身。我当时年纪小,才躲过一劫。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是卖给芩府的丫鬟,签的是死契!如今我已长大,每日都活得提心吊胆……二姐!我们与其活得如此胆战心惊,不如就赌上一次。赌赢了我们便不用生不如死,度日如年。若是输了……输了就当死个痛快罢了!”
红泥犹豫地说:“我再想想……”我摇了摇头:“苦命的人。”
四师兄却道:“未必!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妹妹,你还是太嫩了。”
我笑了笑,心想:一个芩府,还培养不出如此实力派的演员。表情,动作,语言可以装,情绪却装不了。四师兄朝我挑挑眉,一副“走着瞧”的架势。我也朝他挑挑眉,一副“谁怕谁”的架势。勘察完芩府,我装出一副微醺的样子,欲回绿蚁馆。四师兄拉住我,说:“就在这里睡吧。外面起风了,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然后把我公主抱,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拉下帷幔。伺候我睡下之后,四师兄便走到床边供丫鬟休息的榻上,侧卧睡下了。我走进四师兄的梦境,对他说:“四师兄,表面上,芩府一切正常。”
四师兄说:“芩月赢装的很好:贪财好色,欺男霸女,强占房屋,欺行霸市……简直就是无恶不作的恶霸。”
我说:“实际上,你看芩府方方面面井井有条,丫鬟素质都相当高,可见芩月赢是个能藏拙装傻的聪明人!而且心机很深!”
四师兄点点头:“师妹,你能看到这一层,已经进步很大。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你没有看到。”
我问:“还有一层?是什么?”
四师兄摇摇头:“自己悟吧!”
我分析道:“白日里绿蚁说芩月赢的儿子女儿众多,把园子都住满了。我专程每个园子都感受了一番,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男孩子们住的孝悌阁、谨信阁、爱众阁,与女孩子们住的良辰轩、美景轩、赏心轩和悦事轩,这几处园子里的丫鬟,有正常丫鬟的情绪,但是其余园子里……好像死水一般,无波无澜,很可能是被神器隔绝了。”
四师兄问:“你猜那些园子里有什么?”
我摇摇头:“可能性多了:一是被囚禁的爹爹和三夫人;二是盛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三是密室的入口;四是……”“都不是!”
四师兄打断我,“师妹,你飞到芩府上方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说:“既然四师兄这么肯定,那么四师兄一定俯视过芩府的全貌了。别卖关子了,四师兄还是画下来给我看吧。”
梦境里就是这点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四师兄不用挥笔,芩府的俯视图就展现在我们面前。我盯着俯视图细细看了一番,又后退几步整体观看,不禁惊讶道:“天呢!整个芩府是一个法阵!那几处我感应不到的地方,正是法眼!”
四师兄问:“师妹是否想到了最深的那层?”
我的大脑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顿时清明了!“是……白寒色!”
我惊恐地抬头去看四师兄。四师兄赞许地点点头。我分析道:“我们见到的芩月赢,只是一个傀儡。其实芩府早就被白寒色把持了。芩月赢就是蒙蒙外人用的,目的是为了引我回芩府。”
四师兄说:“我们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白寒色自然不会在细节上输给我们。他可是做戏的泰山北斗。”
提起白寒色,我真是又恨又怕,他的演技真是逼真到爆炸!我继续分析:“绿蚁故意透漏三千五百年前芩府失火,是想看我们的反应。如此说来,她很可能是芩月赢的心腹,或者直接是白寒色派来的。“先来验证她是不是芩月赢的心腹:刚才她与红泥的对话中,说到她们与芩府有深仇大恨,既然有深仇大恨,又给芩月赢当心腹,矛盾!排除!“再来验证她是不是白寒色派来的:年轻貌美常在芩月赢身边转悠,却没被芩月赢玷污,说明什么?说明芩月赢不敢!更说明绿蚁在芩府地位斐然!很可能连芩月赢都要暗中听她调遣。如此看来,绿蚁很可能是白寒色的人!”
四师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师妹啊,你的数学肯定不好!逻辑推导能力这么差!”
我白了四师兄一眼:“我哪里推导错了?”
四师兄指着图上的梨芳苑,说:“你看梨芳苑处于阵法什么位置?”
我顿时大惊失色:“是……法心!”
四师兄点点头:“这是湮华阵法,法心便是你的梨芳苑!这湮华阵法是个很恶毒的阵法,一旦启动,所处法心之人会魂飞湮灭!白日里绿蚁忽悠我们说梨芳苑多好多好,就是想让我们住进法心。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绿蚁是白寒色的人!”
我后怕地说:“好恶毒的阵法!好恶毒的白寒色!为了对付我,竟设了这么大的局,派来演技这么爆棚的绿蚁!”
四师兄补充:“不止绿蚁,红泥、还有那个鸭蛋青……白寒色派来芩府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嗤!”
我气极反笑,“我倒是何德何能,让白寒色如此大费周章?”
“师妹真能如此妄自菲薄?”
四师兄不高兴地说,“迷踪女皇之女的身份虽还是假的,但迷踪女皇关门弟子的身份却是真的!凤血玉镯便是师妹彰彰的身份证明!白寒色欲统治整个迷踪山,必定会对师妹赶尽杀绝,以除后患!”
是了,我不仅是芩府的三小姐,还是迷踪女皇奶大的孩子,修习白狐一族的心法,使用迷踪女皇的法宝……虽然珣姨没有正式收我为徒,但我却真真实实得到珣姨的真传,说是珣姨的弟子不为过。难怪西雅师傅见到凤血玉镯的第一眼就告诫我,不要让凤血玉镯示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来西雅师傅早就认出凤血玉镯,也认得凤血玉镯的主人。西雅师傅定是将我误以为是珣姨的孩子,以为我将来会继任迷踪女皇,才对我格外关照,吩咐师兄们处处呵护我,保护我,更是不惜自爆“睚眦紫”的身份寻找我!珣姨,迷踪女皇,既然我是喝你的奶长大……师傅,箫殿殿主,既然我是被你当成继承人培养……我,芩祸儿,自是不会辜负你们!我问道:“四师兄,芩月赢将我们安排在梨芳苑,难道是看出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没有。我打听过,来拜访芩府的青年男女,都会被安排在梨芳苑。”
四师兄说。“白寒色这是打算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吗?”
我鄙视道。“安排在梨芳苑后,让绿蚁等人旁敲侧击,假若露出破绽,自然进了梨芳苑别想再出来!如果不是你我假扮的……启动一次阵法,可是耗费巨大!而且,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是件麻烦事。”
四师兄道。“不该得罪的人?”
我不解。四师兄白了我一眼:“那颗老合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