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那种做事轻浮的人，请了假是一定有事的，但又不想让我知道，昨天我还拖着她去了一趟葬礼，不知是不是打乱了她的安排。我偏着头，背靠在椅子上，一手搭着车窗边缘，烟刚燃了一半，透过车窗，能清晰看到两人的拉扯，这时候的她，就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弱小、可怜。啪！男人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呼～烟头准确的丢进了垃圾桶上方的凹槽，我开门下车，朝着两人径直走了过去。和天下看到了我，脸色微变，我冲她招了招手，她绕开男人，朝着我跑了过来，乳燕投怀，扎进我怀中，轻声抽泣着，半边脸颊留了个淡红色的手掌印，令人心疼。“你爸？”
“不是，后爸。”
她哽咽着。中年男人也看到了我，大步走了过来。“你是谁？”
“我最恨别人用手指指着我，看在好汉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手指头收回去，要说什么你最好心平气和的跟我讲，否则，我的脾气可能比你还要暴躁。”
男人收回了手，脸色阴沉。“你就是那个让她从神都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子吧？你叫什么名字？你爹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勾搭别人的女儿，抛弃家庭，远走他乡。”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姜汉妤。“给我过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这还没嫁人呢，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J货，跟你妈一样都是J货，一个德性。”
我强压着怒火，面前的情况因为我自己还不了解，我不太清楚这个所谓后爸跟姜汉妤家庭里的关系，她之前跟我说，她只有她妈一个亲人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后爸。“滚呐，你熊绍林没资格管我的事情，想干预我的事情，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爸。”
姜汉妤紧紧攥着我的手，面朝男人，脸色难看。“你算哪门子的爸？你除了一天天会换着花样在我妈那骗爸的赔偿金，你还会干什么？要不是因为我爸出事的那段时间，你趁虚而入，就你这样，我妈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你也好意思说你是我后爸，你们有证吗？”
“你往我们家里给过一分钱吗？我妈生病后，你来看过一眼吗？你充其量只是我妈花钱买回来缓解寂寞的鸭，而且只用了三个月。”
喔～我低头看了一眼姜汉妤，这个女人，这嘴巴也厉害的嘛。熊绍林恼羞成怒，大手一扬就要一巴掌打下来，我反手将其扣住，扭了个转身，一把扔了出去，他在地上踉跄了两圈，才堪堪站稳。他咬牙切齿。“好，好的很。”
“别放狠话了，这里是凉城，我生长的地方，我不管你什么来头，当然，就从汉妤刚刚说的几句话里，我也听得出来，你屁都不是，别说是在凉城，就算是在神都，你也屁都不是，从哪来回哪去，我们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打扰。”
他涨红了脸，死死的盯着我，终归还是不敢说什么，大步流星的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出了紫竹小区。我脸色一沉，拉开了怀里的姜汉妤。“上楼，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姜汉妤低下头，眉眼上瞟，看了我一眼，“知道了。”
姜汉妤的两居室里，她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茶叶是最近新买的，在神都她也没有喝茶的习惯。“说说吧。”
我详细的听着，整个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熊绍林是跟在她爸身边的人，就是在他爸出事后，才借着照顾着母女两人的契机，趁虚而入，但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从头到尾都是奔着财色双收的目的而去的，明里暗里的不止一次打过那笔赔偿金的主意。但因为考虑到当时姜汉妤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那笔钱她妈一直犹豫着没动，几个月后，熊绍林脚踩两条船，被当场抓包，两人的关系宣告破裂。听得我是目瞪口呆，就这么个关系？“你没骗我？”
“真的没有，上次也不是我故意隐瞒，根本就是这个事情无关紧要，我自己都忽略掉了，谁知道他突然会找过来，拿着后爸的架势，说是从今以后他来照顾我，让我跟他回神都，我读书时候他没吭声，没钱的时候他没吭声，我妈重病住院他也没音信，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
“你请假就是因为他？”
“嗯，他说我不见他，他就去学校抓我出来，我担心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情，就请了几天假。”
姜汉妤一脸委屈，低声说道。“他没说来带你回去干嘛？”
我有些疑惑，按理说这都多少年没联系，怎么会突然就来这么一出，涉及钱财的话不可能，姜汉妤压根没钱，无缘无故又不可能来找她。“我问了，他没说，只是说我爸妈努力了一辈子，才走到神都，我自己不争气，反倒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对不起，恶贼。”
“别，别搞这出啊。”
姜汉妤蹲在我脚面上，拽着我的手轻轻摇晃。“起来，别搞啊，小心我兽性大发，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麻烦了？我知道你是个怕麻烦的人，我本来想自己处理好的，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忽然一下子感受到了她的那种小心翼翼。揉了揉姜汉妤的脑袋，“没事，我买的嘛，安心去上课吧，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对了，他有家庭吗？”
“不太清楚，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打听打听。”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处理吧，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正常上班，不要总请假，对你自己不好。”
“嗯，我知道了。哥哥，我……我想……”我深吸了一口气，“行，那么今天的裤子就穿到这里吧，再穿下去就不礼貌了。”
“妖精，看我大狙！！”
从紫竹小区出来，我坐在车里，给眼镜打过去电话。就在车里等，关上车门，听着音乐，开了空调，整个人完全放空。龙有龙道，蛇有蛇道，有些时候，这些青皮混子的嗅觉比治安官还要灵敏，特别是在找人这件事情上。半个小时后，眼镜打来电话，人已经带到了北郊老水泥厂。缺德地图上都没有的位置，好在我还算熟悉，之前就喜欢往边上跑，因为城边有山有水有树林，毕竟山里钻出来的，又没什么钱，这是唯一的廉价且舒服的放空方式。水泥路面两侧杂草丛生，倒垂过来的叶片，几乎覆盖了整个路面，我把车停在废楼前，沿着破烂的台阶往上，门口站着两个背靠在墙面抽烟的青年，T恤遮住了脖颈上的半截纹身，一身穿着倒也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秦哥，老大在里面。”
“嗯，辛苦了。”
“嗨，小事，秦哥，抽烟。”
我接过烟，走了进去，熊绍林蹲在墙角打着颤颤，脸上几块淤青，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眼镜坐在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着烟。“秦哥。”
“是你？？”
熊绍林激动地站了起来。“谁踏马允许你站起来的？蹲回去。”
眼镜一声怒喝，熊绍林一哆嗦，蹲回了墙角。眼镜站到了我的侧前方，“不用，你边上看着就行。”
“我问你答，实话实话，你是从神都大城市来的金贵人，比不得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普通人，要是把性命丢在这里不划算，你觉得呢？”
“嗯嗯，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汉妤了？”
“她不争气，父母拼了命，才在神都那样的地方落了脚，她自己一转头，又跑回去了，我毕竟是她的长辈，见着这种事情怎么能不生气？我就死想带她神都。”
我笑了笑，“看来你这个后爸还是挺负责的。那你打算让她回去后做什么？总不能闲着吧，她在这边，怎么说也是个二本大学老师，钱不多，但够用，更重要的是身份。”
熊绍林讪讪一笑，“凉城不大，所以大家普遍看重这个，但在神都，没人在乎这个，我们在乎的是有没有钱，只要能赚到钱，其实都没什么。”
“哦，那你赚到钱了吗？”
说到这个，熊绍林似乎一下子来了底气，“我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第一个服装厂。”
“这个不重要，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让她回去后做什么？”
“跟我一起经营手里的服装厂，我并没有子女，她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服装厂也会是她的，这等于是在做自己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很不错，想法很不错，你起来吧。”
熊绍林露出了笑容，“我可以走了吗？”
“再做一件事，你就可以走了。”
“行行行，完全没问题，之前是我说话语气冲动了些，你别介意，其实你们分隔两地也是可以交往的，毕竟这年头交通这么便利，距离不存在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事情？别说是一件，十件都可以。”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现在可以活动自如的吧？”
“嗯，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你放心，这是我自己摔的，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那就好，能自如活动就好，来，跟我打一架，赢了我你就可以走。”
“啊？”
“跟我打一架，我没说清楚吗？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打架应该还是擅长的嘛，打赢了我就可以走。”
“跟你打吗？他们会不会出手？”
“不会，我说的，一个唾沫一个钉，他们绝对不会出手。”
“怎么打？”
“你想怎么打都行，用你喜欢的方式。”
他看了我一眼，“那你呢？”
“我比较擅长空手。”
他猛地一把抓住地上的半截废弃钢筋，大概成人手肘那么长。“那这样呢？”
“没事，用你喜欢的方式，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