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红色的佛珠纹理交错，表面似乎还带着一层油质感，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即便唐梨对佛珠并不了解，也能看出它的贵重。
更何况，做为贴身之物，这串佛珠代表的价值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金钱来衡量。
唐梨握住杜衡伸来的手腕，阻止了他接二连三地投喂，终于有机会说了第一句话，“佛珠就不用了，写欠条吧。”
唐梨取出笔和纸，推到顾惊羽面前，“顾家在b城如日中天，总不至于做出赖账的事情来。”
顾惊羽看了周立天一眼。
周立天表情迷惑。
他有提过b城顾家的事情吗？
“承蒙信任，顾家绝对不让你失望。”
顾惊羽弯下腰，埋首刷刷写下欠条。
陈冬卉在一旁欲言又止，自顾自地重新摁了一遍计算机，免得到时候顾惊羽不记得数字了。
可一直等到顾惊羽直起身，他写字的动作都没停下一秒。
陈冬卉不禁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随便写了个数字上去吧。
她悄悄侧过身，看着纸条上的数字，又看看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默默闭麦。
顾惊羽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拿出一把匕首，割开食指，艳红的血渗出。
他用大拇指蘸了蘸，在欠条上盖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唐梨下意识想出声，可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唐梨，“东西放哪儿？”
顾惊羽指了指手下开过来的车，“等清点完晶核后，劳烦直接放到车里吧。”
周立天和陈冬卉被派去数晶核，顾惊羽因为要安排人接受物资，也回到他自己的队伍中。
熬煮的青菜肉丝粥咕噜冒着气泡，烧烤架上肉片滋滋溅着油光……若不是桌上多出来的欠条，仿佛刚才的一场交谈都是人的臆想。
唐梨拿起欠条，标准a4纸上，黑色墨迹占了一大半。
笔走龙蛇，铁划银钩的字迹格外赏心悦目。
唐梨想着顾惊羽应当是这辈子第一次写欠条，却意外地写得十分详细，拿去做欠条的范本都绰绰有余。
这算什么？
见多识广还是天赋过人？
唐梨食指摩挲着末尾的签名，不由得笑了笑。
顾慧妍和杜衡两人见唐梨盯着欠条走神，本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怕惹得她不开心。
见唐梨先翘起唇角，神色轻松，顾慧妍赶忙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咱们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就能吃一年！这么大一笔晶核，赚了赚了，是不是很开心？”
唐梨轻摇头，失笑道，“我是在想，这算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家人的礼物吧。一张欠条，全世界估计就我头一份。”
杜衡皱了皱眉，顾慧妍脸上的笑容一僵，搜肠刮肚地想要安慰唐梨。
可父母是从小扎在唐梨心中的一根刺。
小时候被同年龄的人嘲笑没有爹妈时，愤怒委屈得嗷嗷大哭的小女孩长大后，脸上总是带着两分不在意的笑容，仿佛什么事情都打不到她。
是伤口已经痊愈了？
不，那根刺已经在经年累月里与血肉长在了一起。
剥开伤口完好的表面，内里其实早已腐烂流脓。
杜衡握紧了唐梨的手。
唐梨敛下眼皮，深吸口气，笑道，“别担心，我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看清唐梨云淡风轻外表下藏着的无奈与痛苦，顾慧妍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几下，一摔筷子，直接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黯然神伤有什么用？既然知道了你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那个谁就是个冒牌货，那直接上门认亲不就完事儿了！”
……
得知顾惊羽竟然花大价钱购买物资给大家改善伙食的塞缪尔正在调侃顾惊羽，余光瞥见唐梨这边的动静，不禁一扬眉，“这是闹矛盾了？”
顾惊羽回头正好瞧见唐梨拽着顾慧妍的胳膊，将人拉着坐下的动作，眉宇间不自觉带上两分笑。
“大概是拌了两句嘴吧，年轻小姑娘之间不就是这样？偶尔闹点矛盾，赌赌气，嘴上叫着要绝交，可转头两人又好得一个鼻孔出气。”
“外人千万别去掺合她们的事情，免得倒时候里面不是人。”
塞缪尔听着顾惊羽颇为感慨的语气，不禁好奇道，“看来预言家没让你吃过类似的亏啊。”
顾惊羽愣了下，摇头道，“筱筱从来没有跟朋友闹过矛盾。”
塞缪尔不明白了，“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原来都是胡诌的。”
“你没有妹妹，自然不需要注意这些事情。”
顾惊羽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眼神中让塞缪尔感受到了炫耀的情绪。
“通过电话得知筱筱平安出生后，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担负不起做哥哥的责任，保护不了这个还未出世就命运坎坷的小生命。”
“虽然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可周边的人总是能提供很多讯息。吸取其中的经验，再得出结论，这并不算难。”
塞缪尔目瞪口呆，“顾，那时你几岁？”
顾惊羽，“挺大了，六七岁吧。”
塞缪尔一耸肩，“我很庆幸我那该死的父母没再闹出人命。要是让我六七岁的时候，考虑怎么疼爱保护自己的妹妹，说不定我会先让她离开这个人世。”
顾惊羽擦了擦被风沙刮花了的眼镜，凉飕飕道，“能跟你平和地站在一起聊天，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塞缪尔装模做样，“感谢末世。”
顾惊羽讥笑一声，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越野车那边，仿佛那里埋藏着什么让人移不开眼的大宝贝。
唐梨活生生将发飙的顾慧妍给摁在了座位上，将筷子塞回她手中，没好气道，“你给我坐下！闭上嘴！”
顾慧妍鼓起腮帮子，气成河豚，一副“你得给我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打上顾家让他们好看”的凶恶模样。
唐梨给她夹了两块肉，心平气和道，“即便我跟他们流有相同的血，那有如何？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二十一年，我们素未蒙面。他们不知我的喜憎哀怨，我也不懂顾家的尊贵繁荣，相认不过是徒增烦恼，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见顾慧妍急着要反驳，唐梨摇摇头，先一步道，“若是相认了，爷爷奶奶怎么办？他们为了我与亲子反目，老来孤苦，无人赡养。难道还要雪上加霜，告诉他们我不是唐家人？”
顾慧妍咬紧了唇，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哼哼唧唧憋出一句，“凭什么只有你一人那么难过。”
“难过？你看着眼前的大鱼大肉，好意思说我日子过得不好吗？”
唐梨收敛起夸张的表情，拍拍顾慧妍的肩膀，温声道，“最难熬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咱们现在有吃有喝，啥都不缺，以后就等着享清福了，何必还要再去自找麻烦。”
唐梨抿起的唇角缓缓放平，最终释然一笑，“就当个陌生人，互不打扰，余生各自安稳，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