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重回到钦安殿时凌揽月已经不在了，问了殿中的内侍才知道，凌揽月已经出宫去了。
不是出宫去玩耍，而是搬回凌家去了。
见陛下沉着脸不说话，内侍吓得脸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几乎要背过气去。
黄公公见状，连忙上前道：“陛下既然舍不得凌小姐，昨儿为何又答应凌小姐搬出去？”
凌揽月昨天便跟他提了要回凌府的事。
她见萧九重这几日身上的伤越发好了，自己吃着师父用边角料配制的药，身体似乎也好了许多，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他们谁都死不了，真好啊。
凌揽月也明白宫中并不是自己应当久留之地，萧九重既然能上朝了，想来伤势没有大碍，便跟他提了回凌府的事。
萧九重想起曲阳公主的话，也没有阻拦。
“黄怀，去库房挑几件东西给阿月送去。”萧九重道，“去问问，之前凌家散出去的人可回来了？若是人不够用，先从宫中调几个过去。”
黄公公连连点头称是，陛下连凤印都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给凌小姐的。
“去暗牢。”萧九重抛下一句话转身往外走去。
黄公公闻言头皮又是一紧，只能苦着脸跟了上去。
暗牢里，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萧璩几人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见到长身玉立的萧九重，牢房里四人的表情不尽相同却都一样的难看。
“萧炼！你这个不孝子！放哀家出去！”太后扑倒牢笼边，伸手拍打着牢笼的铁栏叫道。
萧九重神色平淡，仿佛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笑萧璩身上，“看来陆观月对六叔还算客气。”只少了跟手指，确实是相当客气了。
萧璩沉声道：“陛下这是特意来本王这个手下败将面前耀武扬威的？”
“耀武扬威？”萧九重扬眉道：“没这个必要，朕来……不是因为皇兄想见朕么？”
萧璩望着萧九重，眼神复杂地难以言喻。
半晌，萧焕才道：“九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还活着？”
萧九重摇头道：“不，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确实是最近才知道萧焕还活着的。
萧璩低头苦笑，在他的记忆中萧九重一直都是宫中那个病弱又无依无靠的孩子。
眼前的男人气势逼人，俨然是一代帝王之姿，而他却毁了容，落魄成为阶下囚。
这样的角色地位颠倒，让他有些不知道该跟萧九重说什么。
“你变了很多。”萧焕道。
萧九重道：“你也变了很多。”
曾经萧九重记忆中的大靖太子萧焕，是个雍容俊雅的谦谦君子，而不是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萧焕眼神变了变，咬牙道：“我也没有办法，九弟…从前我一直觉得我比你幸运，我深受父皇母后宠爱，还在童稚时就被立为太子，身体健康。而你……”
跟曾经的萧焕比起来，萧九重就是个小可怜。
身体不好，母后不喜，父皇不爱。
那时候的萧焕，是真心实意地疼爱这个弟弟的。
然而，一个身世的秘密毁了他的所有。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嫉妒萧九重了，嫉妒他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他甚至开始享受起母后对萧九重的冷漠，每当看到苍白瘦小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一个角落里神色黯然的时候，他心里就升起一股隐秘的快乐。如果不是父皇很快就将萧九重封到了北地，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伤害萧九重。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幸运的人是你。”萧焕咬牙道，也不管旁边萧璩和太后的反应。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萧九重问道。
萧焕沉声道：“你想如何处置我们？”
“皇兄觉得，你们是什么罪名？”
萧焕默然。
谁都知道，谋逆篡位是死罪。
萧九重道：“既然你问了朕，那朕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什么？”
“三年前，赫延肃伏击朕的事，跟你可有关系？”
萧焕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的眼神和动作依然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强自镇定，“什么赫延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九重道：“三年前，朕在边关被赫延肃伏击。赫延肃身边一共有三十个高手，但朕看其中至少有十个，不是北晋人。”
“便是如此，你为何一定要怀疑我？”萧焕道。
“朕只是觉得，当时六皇叔应当不会想杀朕。”萧九重道。
一个几乎被默认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亲王，一个武功高强战功赫赫与凌家交好的亲王。一个跟先皇没什么感情，却是太后亲子萧焕同胞弟弟的皇子，当时的雍王确实没有必要杀他给自己惹麻烦。
旁边的萧璩也看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见萧璩不答，萧九重也不继续追问，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朕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你、会死。”
太后脸色顿变，厉声道：“萧九重！你敢！焕儿是你亲哥哥！你这个畜生！”
萧九重道：“太后参与萧璩谋逆，废黜太后封号，从此幽禁长清宫。”
太后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萧九重。
“哀家是你母后！你敢废哀家！没有哀家这个太后，你这个皇帝又算什么东西？！”
萧九重道：“所以朕只废了你太后之位，你依然是父皇曾经的皇后。”
萧九重没说，大臣们八成不会同意这个决定。
皇帝幽禁生母毕竟不好听，最后多半会改成太后自知罪过，主动避居别宫。
不过无妨，目的达到便好，用什么理由他并不在意。
但太后现在不能死，生母死了得守孝。
他可不想将婚事再拖三年。
太后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看起来憋屈得十分难受。
忍了又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有本事你一并废了哀家的皇后之位！你以为哀家想当这个皇后？哀家一想到他就恶心！想到生了你就更加恶心！只恨当初没有一生下来就掐死你！”
牢房里一片寂静。
萧绍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望着萧九重的神色，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稻草堆里。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才响起了萧九重的微凉的声音。
“呵，后悔？晚了。”